陈书泉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客房的方向静悄悄的,那个叫雁程的女人没有再弄出任何动静。但这份安静,反而让他更加心神不宁。
脚踝上那转瞬即逝被冰凉细藤缠绕的触感,挥之不去。
他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意识渐渐模糊,即将沉入睡眠时,一种奇异的感受将他惊醒。
不是声音,也不是光线。而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摩挲声。
他猛地睁开眼。
卧室里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投下的一片朦胧银辉。然后,他看见了。
借着微光,他看见几条暗绿色的、近乎透明的藤蔓,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正从门缝底下、甚至是从墙壁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蜿蜒而入。
它们纤细柔韧,表面上分布着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尖刺,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
陈书泉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那些藤蔓感知到他的清醒,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更加大胆地向他床边蔓延而来。
一条藤蔓攀上了床脚,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被单传递到他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它们缓慢地、试探性地缠绕上床柱,爬上他的被沿。
“雁程?”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喊道。
没有回应。只有藤蔓摩挲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放大。
一条格外灵活的藤蔓悄然探至他脸颊旁,尖端轻轻抬起,像人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紧抿的嘴唇。
陈书泉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这个动作似乎刺激了它们。原本缓慢游走的藤蔓瞬间加快了速度,倏地缠绕上他的手腕和脚踝。
力道并不重,却有不容挣脱的韧性,将他轻轻固定在床榻之上。冰凉的触感紧贴着他温热的脉搏,形成诡异的亲密。
陈书泉挣扎了一下,藤蔓立刻收紧了少许,尖刺带来微微的刺痛感,让他不敢再乱动。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有些恼了,声音也冷了下来。
客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雁程倚在门框上,穿着那身古怪的长裙,墨黑的长发披散着,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笑意。
“吵到你了?”她语气轻松,仿佛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再平常不过。
“让你这些……东西,松开。”陈书泉试图维持冷静,但被藤蔓束缚的姿势让他显得有些狼狈。
雁程慢悠悠地走过来,赤足踩在地板上,没有一丝声音。她在床边停下,俯身看着他。
月光勾勒着她秾丽的侧脸,她的目光在他被束缚的手腕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流连。
“它们很喜欢你。”她伸出手,不是去解开藤蔓,而是用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的一缕碎发,“我只是想……更清楚地感受一下我的‘力量源泉’。”
她的指尖带着和藤蔓相似的微凉。
“用这种方式?”陈书泉蹙眉。
“这种方式不好吗?”雁程低笑,呼吸拂过他耳畔,“很直接,也很有效。”
她说着,那条原本碰过他嘴唇的藤蔓再次凑近,这次更加过分地,蹭了蹭他敏感到发红的耳垂。
陈书泉猛地一颤,一股陌生的酥麻感从尾椎骨窜起。
“放开!”他声音里带上了真正的怒气,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透了。
雁程凝视着他清冷面容上浮现的薄红和那双因为羞恼而格外明亮的眼睛,眸色深了深。
她喜欢他这个样子。比平日里那副拒人千里的清冷模样,生动太多。
“好吧。”她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看在你是‘救命恩人’的份上。”
她手指轻轻一动。
那些缠绕着陈书泉手腕脚踝的藤蔓,如同接收到指令,立刻松开了束缚,灵活地缩回,迅速隐没在房间的阴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书泉立刻坐起身,拉紧睡衣领口,迅速退到床角,与雁程拉开距离,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未消的怒气。
雁程直起身,摊了摊手,“别那么紧张,我说过不会伤害你。这只是……打个招呼。”
“我不喜欢这种打招呼的方式。”陈书泉冷声道。
“哦?”雁程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那你喜欢哪种?”
陈书泉被她问得一噎,别开脸,不想再看她。
看着他这副羞恼交加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雁程心情大好。她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今天已经够了。
“好了,不逗你了。”她转身朝门口走去,声音带着笑意,“早点休息,我的画家。”
走到门口,她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却轻声补充了一句:
“放心,今晚不会再有‘东西’打扰你了。”
房门被轻轻带上。
卧室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陈书泉一个人,和他尚未平复的急促心跳。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藤蔓缠绕时的冰凉触感和微微的刺痒。
空气里,仿佛也还萦绕着那个女人身上带来的、古老而危险的气息。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耳垂。
这一夜,他注定无法安眠。
而那个千年女巫的影子,已经如同那些神出鬼没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