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阳看着延卿这副模样,心底那点强势的占有欲被更汹涌的心疼取代。
她伸手,用指腹极其温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动作轻缓,十分珍视。
“吓到你了?”她声音放得极轻。
延卿摇头,泪水却因为这动作又涌了出来。
他不是吓到,他是……他是觉得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丑陋又狼狈,配不上她如此对待。他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想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别动。”燕昭阳按住他未受伤的肩膀,阻止了他的退缩。她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敞开的衣襟下,那些交错的新旧伤疤上,最后停留在他因为激动而起伏不定的胸膛。
“看着我,延卿。”
延卿被迫抬起湿漉漉的眼,望向她。她的眼神很沉静,没有厌恶,没有怜悯,只有深不见底的、让他心悸的专注。
“告诉我,”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心口的位置,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现在,这里,在想什么?”
她的触碰让延卿浑身一颤。他想避开,却无处可逃。在她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隐藏的自卑和恐惧都无所遁形。
“我……”,他张了张嘴,“我不配……昭阳……我这样……残缺的人……怎么配……”。
“配得上你这样的对待”这几个字,他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口。
突如其来的幸福与根深蒂固的自卑猛烈冲撞,好似要将他撕裂。
燕昭阳明白了。
她看着他眼中深切的痛苦和自我厌弃,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住他的额头。
“听着,延卿。”她声音坚定,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他的心上,“在我眼里,你从来就不是什么‘残缺’。”
“你是延卿。”她的指尖抚过他肩上那道为她挡箭留下的狰狞伤口,“是会在雪地里倔强看着我的小延卿。”
她的指尖又滑过他背上那些陈年的旧疤,“是忍着伤痛和屈辱,一步步爬上来的延卿。”
她的指尖最后点在他的心口,感受着那里为她而狂跳的节奏,“是会把我的旧帕珍藏十二年,会为我挡箭,会叫我‘相公’的延卿。”
她稍稍退开,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眼中不容置疑的认真:“你的身体经历过什么,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这里,”她点了点他的心口,“和这里。”她又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这里装着的是我,这里念着的是我,这里……”,她的拇指摩挲着他微肿的唇瓣,眼神灼热,“刚刚回应我的,也是你,延卿。”
“对我来说,这样的你,比世上任何完整的男人,都要珍贵,都要……让我心动。”
延卿怔怔地看着她,听着她这番惊天的告白,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心底那层坚冰。
泪水汹涌而出,不再是悲伤,而是狂喜与释然。
她不在乎……
她说他珍贵……
她说她心动……
“昭阳……”,他泣不成声,只能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
燕昭阳看着他哭得像个孩子,心底软成一片。
她不再说话,轻轻将他拥入怀中,小心地避开他背后的伤口,用手一下下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抚。
延卿将脸埋在她颈窝,感受着她怀抱的温暖和坚实,闻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冷香,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自卑、痛苦,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紧紧回抱住她,力道大得想要将自己融入她的骨血。
过了许久,他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燕昭阳感觉到他情绪稳定了些,才稍稍松开他,用袖子擦着他哭花的脸,“哭够了?”
延卿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脸颊泛红,轻轻点头。
“那就好,”燕昭阳语气轻松了些,“躺好,该换药了。”
她起身去拿药箱,延卿依言乖乖躺下。
然而,就在燕昭阳拿着药瓶和绷带转身时,延卿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他抬起眼,眼眶和鼻尖还红着,眼神里带着一丝刚刚经历过巨大情绪波动后的脆弱,和一种依赖的祈求。
“昭阳……”,他声音还有些哑,和不易察觉的忐忑,“今晚……能不能……别走?”
问完这句话,他立刻羞愧地低下头,耳根红透,觉得自己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她守了他一夜,刚刚又……他怎么能……
燕昭阳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生怕被拒绝的模样,心头软的想要狠狠疼爱他。她放下药瓶,在床边坐下,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
“怎么?”她挑眉,故意逗他,“赶我走?”
“不是!”延卿急忙抬头否认,眼中满是慌乱,“我只是……怕耽误你休息……我……”。
“延卿。”燕昭阳打断他,强势开口,“你这里,”她指了指他的心口,又指了指床榻,“和这里,现在都归我管。我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你可赶不走我。”
延卿看着她霸道的样子,心底像浸了蜜糖一样甜。他抿了抿唇,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低低地“嗯”了一声。
燕昭阳见他这副明明开心却强装镇定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她俯身,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响亮的吻。
“乖,”她笑得开怀,“相公给你换药,然后陪你睡觉。”
延卿的脸瞬间爆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他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闪着羞涩与欢喜光芒的眼睛,小声嘟囔:
“……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