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的人流中,气氛微妙。
官员们远远避开燕昭阳与延卿,目光闪烁,窃窃私语。
燕昭阳恍若未觉,步履从容。延卿跟在她身后半步,垂眸不语,袖中的手却微微收紧。
刚出宫门,尚未登上马车,几名身着刑部官服的人便拦在了前方,为首的是刑部侍郎张文远。
他对着燕昭阳行了一礼,语气是硬邦邦的官腔:
“殿下,下官奉命,请九千岁前往刑部,协助调查今日朝堂所议之事。”
空气瞬间凝滞。
周围的官员们停下脚步,屏息观望。
这才刚下朝,刑部就敢直接来拿人?还是当着长公主的面?
燕昭阳脚步顿住,缓缓转过身。她没看那张文远,目光先落在了延卿身上。他垂着眼,面色苍白了几分,唇抿得死紧,但脊背挺得笔直。
“奉命?”燕昭阳声音带着冰冷的质感,穿透了嘈杂,“奉谁的命?陛下刚在朝堂已有决断,江南案结之前,此事容后再议。张侍郎是没听清,还是……迫不及待想替某些人办事了?”
张文远额头见汗,强撑着道:“殿下息怒,下官只是依律行事,既有御史弹劾,刑部便有职责询问……”。
“询问?”燕昭阳打断他,向前迈了一步。她身量高挑,此刻气势全开,凛冽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竟让张文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拿着十大罪状的帽子来‘询问’?张侍郎,你这刑部的规矩,什么时候变得比陛下的金口玉言还大了?”
“下官不敢!”张文远脸色发白。
“不敢?”燕昭阳冷笑,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张文远和他身后的刑部差役,“本宫看你们敢得很。”
她猛地提高声调,声音清晰地传遍宫门广场,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怒火:
“延卿督主,是陛下亲封的协理军务,是本宫振国将军府的人。”
“他身上的伤,是为护驾、为清查江南贪墨案所受。血迹未干,功劳未赏。”
“如今竟有跳梁小丑,妄图以莫须有之罪,构陷功臣,动摇国本!”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张文远脸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今日,本宫把话放在这里——”
“谁想动他,先踏过本宫的尸体。”
“我看谁敢!”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宫门前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张文远和那些刑部差役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燕昭阳不再看他们,转身,对着延卿伸出手。
她的手稳定而有力,掌心向上。
“延卿,”她放缓的声音带着安抚力量,“我们回府。”
延卿怔怔地看着伸到面前的手,看着她阳光下坚定无畏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攥住,酸涩,滚烫,几乎要溢出眼眶。
他喉结滚动,压下翻涌的情绪,缓缓抬起自己微凉的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她的手掌温热干燥,牢牢包裹住他的,然后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牵着他,径直走向将军府的马车。
无人敢拦。
张文远等人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玄色与暗红的身影相携离去,直到马车启动,消失在长街尽头,才敢大口喘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马车内,空间狭小而安静。
燕昭阳还握着延卿的手,没有松开。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细微的颤抖,也能感觉到他手心的冰凉。
“怕了?”她侧头看他。
延卿摇摇头,抬起眼,眸中早已水光潋滟,里面映着她的身影。
他不是怕,他是……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像是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找到了港湾,像是行走在无边黑暗里的人终于看到了灯塔。
“昭阳……”,他声音沙哑,“你不必……为我如此……”。
“为何不必?”燕昭阳挑眉,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指,“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要护着。”
她瞅着他泛红的眼眶,语气里满是霸道:“以后,这种场面少不了。你给我记住了,挺直腰杆,谁也别怕。天塌下来,有本宫替你顶着。”
延卿望着她,心底那片荒芜之地,被这霸道又温柔的宣告彻底灌溉,生出了坚韧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力道很大,好似抓住了生命中唯一的浮木。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将千言万语都咽了回去,只化作一个坚定的眼神。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下。
燕昭阳先下了车,身后牵着他的手。
府门前等候的仆从见到他们紧握的双手,皆是一愣,随即慌忙低下头。
燕昭阳恍若未见,拉着延卿径直入内,穿过庭院,走向他的小院。
直到走进院门,屏退了左右,她才松开他的手。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延卿就这样看着她,胸腔里充满了饱胀的情感,马上要溢出来了。他上前一步,距离她极近,近到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阴影。
“昭阳,”他鼓起勇气,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刚才在宫门前紧握过他的那只手的手背,动作中是小心翼翼的珍视,“我……”
他想说些什么,感激的话,承诺的话,和更深的情意,却一时哽住。
燕昭阳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笑意。她抬起另一只手,用指尖轻轻拂过他微红的眼尾。
“行了,”她的声音是罕见的柔和,“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顿了顿,瞅着他,语气认真:
“延卿,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从前不是,以后,更不是。”
说完,她收回手,转身走向主院的方向,背影挺拔如松。
“好好休息,晚些时候,陪我去地牢看看那几个‘硬骨头’。”
延卿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未动。手背上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眼尾被她拂过的地方微微发烫。
他缓缓抬起手,按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
“咚咚咚......”
那里,空旷的被她强硬地、不容置疑地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