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远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将小提琴仔细地收好。
走出琴房,走廊一片漆黑,隔壁韩温婷的房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她应该早就睡熟了。
他在自己卧室门口停顿了一下,手握在门把手上,却没有立刻拧开。视线不受控制地、再一次飘向了韩温婷的房门。
心底猛的又升起一阵更强烈的渴望,它,取代了刚才演奏时的激烈。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宣泄,而是安抚。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改变了方向,轻轻推开了韩温婷卧室的门。
门轴发出极轻微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傅远山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房间里只有韩温婷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她睡得很沉。
月光比客厅里亮一些,能让他看清床上的轮廓。韩温婷侧躺着,被子盖到肩膀,长发散在枕头上,像一个安静的、不设防的婴儿。
傅远山的心跳又开始失控。他像夜行的猫,踮着脚,悄无声息地挪到床边。
他不敢靠得太近,怕自己的气息惊醒她。只是站在床边,贪婪地看着她的睡颜。
睡着的韩温婷,收敛了白日的阳光和活力,显得格外柔软。睫毛长长的,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唇微微张着,看起来天真又无辜。
就是这样一个人,把他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看了一会儿,他有些病态的目光落在了她身边的空位上。那里,被子掀开了一角,枕头凹陷下去。
那是韩温婷刚才起身去听琴声时留下的。
就是这里了。
傅远山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俯下身去。他没有躺上去,而是先伸出手,轻轻按在了那个还残留着她体温和形状的枕头凹陷处。
温暖的,柔软的。
仿佛还能感受到她头部的重量。
然后,他被蛊惑一样,慢慢把脸埋了进去。
轰——
一瞬间,属于韩温婷的气息霸道地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洗发水的花香,枕巾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还有……独一无二的、来自于她皮肤和发丝的,温暖而甜腻的体香。
这味道比发圈、比丝袜、比水杯上的唇印都要浓郁和直接千百倍。
它无孔不入的将他紧紧包裹。
傅远山深深吸了一口,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因为这熟悉的气息而发出了满足的喟叹。空虚感被迅速填满,躁动不安的灵魂也奇异地平静下来。
他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半跪在床边,脸埋在属于她的枕头里,像瘾君子终于吸食到了渴望已久的毒品。
变态。无耻。下流。
他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词汇咒骂自己,但身体却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只有在这里,在她沉睡的、无知无觉的领地里,他才能短暂地放下所有伪装和挣扎,任由自己被这黑暗的欲望吞噬。
他甚至还能分辨出,这气息里有一点点属于他的味道。
是那晚,他借口帮她拿东西,短暂地躺在这张床上等待时留下的。
两种气息微妙地交融在一起,这个认知让他心脏颤抖,竟生出一种扭曲的幸福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腿脚发麻,傅远山才勉强抬起头。他眷恋不舍地用手指摩挲着枕头上细微的褶皱。
该走了。天快亮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韩温婷,帮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然后,他再次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
回到自己冰冷空旷的床上,傅远山蜷缩起来。鼻腔里,肺叶里,似乎还充盈着那股让他安心的香气。
他闭上眼睛,终于有了一丝睡意。
而隔壁房间,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本该“熟睡”的韩温婷,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从傅远山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她就醒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睡沉,一直在等着。
她听着他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感受着他停在床边的凝视,甚至能想象出他把脸埋进她枕头时,那副沉迷又痛苦的表情。
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任由他像偷食的幼兽一样,汲取着能让他安心的味道。
直到他离开,关门声落下,韩温婷才在黑暗中,轻轻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了刚才傅远山蹭过的那个枕头凹陷处。
那里,除了她自己的味道,果然还混合了一丝极淡的、属于傅远山的冷冽气息,和他常用的那种松木调琴弓松香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满意地勾起。
真好哄。
只是让他闻闻味道,就满足了。
她的“老婆”,真是又可怜又可爱。
带着投喂成功的满足感和浓浓的掌控欲,韩温婷这次真的安心睡着了。
夜色浓重,两个房间,两种心思,却奇异地形成了默契的平衡。一个在自我厌弃中沉溺,一个在纵容掌控中安眠。
周五下午,幼儿园召开了新学期家长会。
韩温婷作为班主任,忙得脚不沾地。她穿着得体的职业装,脸上挂着专业又亲切的笑容,耐心地向每一位家长介绍孩子的情况,回答各种问题。
“温婷老师,我们家琪琪最近午睡怎么样?”
“韩老师,浩浩回家总说最喜欢你,给你添麻烦了!”
“老师,这是我们从老家带的一点特产,您别嫌弃……”。
韩温婷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声音温和,态度诚恳。
她转头时,注意到班上小女孩蕊蕊的妈妈今天格外沉默,脸色也有些憔悴。
趁着间隙,走了过去,轻声询问:“蕊蕊妈妈,最近是有什么困难吗?我看您好像有点累。”
蕊蕊妈妈愣了一下,眼眶微微发红,低声道:“没什么,就是家里有点事……谢谢老师关心。”
韩温婷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多问,只是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跟我说。蕊蕊很乖,您别太担心。”
这一幕,恰好被旁边几位家长看在眼里,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
家长会终于结束,家长们陆续离开。韩温婷和几位同事一起收拾着教室,稍微松了口气。
忙碌的时候不觉得,一停下来才感到喉咙冒烟,小腿也有些酸胀。
“温婷,今天辛苦啦!”同事小赵递给她一瓶水,“一会儿下班有什么安排?一起去吃个饭?”
韩温婷拧开水瓶喝了一口,刚要回答,目光不经意地瞥向窗外,动作一下就顿住了。
幼儿园门口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傅远山。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下身是剪裁合体的黑色长裤,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清瘦。他没有像其他家长那样聚集交谈,只是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看着远处的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疏离又干净的气质。
几个还没离开的年轻妈妈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那是谁啊?来接孩子的?没见过啊。”
“不像有孩子的人吧……长得真好看,是明星吗?”
“好像有点眼熟……哦!是不是那个拉小提琴的?叫傅什么……”。
“对对对对,傅远山!我在音乐厅见过他海报。天啊,本人比海报还帅!”
傅远山察觉到了视线,转过头,目光精准地穿过人群,落在了韩温婷身上。
那一刻,他原本有些清冷的眼神,软化了一瞬,像冰层下闪过一丝微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样子。
他朝着韩温婷的方向,微微颔首示意。
“哇……他是在看温婷老师吗?”有家长注意到了这细微的互动。
韩温婷心里暗笑。
装,接着装。
在人前倒是挺能摆出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模样。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笑容,对同事们说:“我朋友来接我了,今天就不跟你们一起去啦。”说完,她拿起自己的包包,快速朝门口走去。
“等很久了吗?”韩温婷走到傅远山面前,很自然地问。
她眼神瞥到,他今天连头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有淡淡的、好闻的皂角清香,完全看不出昨晚那个跪在她床边贪婪呼吸的变态痕迹。
“没有,刚练完琴,顺路过来。”傅远山的语气平淡,视线落在她脸上,很快又移开,耳根却悄悄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接过她手里看起来有点沉的帆布包。
韩温婷却故意把包往身后藏了藏,笑着揶揄:“傅大音乐家的手可是要保护好的,这种粗活我来就行。”
傅远山的手僵在半空,抿了抿唇,没说话,但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周围还有没散尽的家长和同事,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们身上。
傅远山显然不适应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身体有些僵硬。
韩温婷看着他那副在人前拘谨又努力维持镇定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这种反差,让她心里的掌控欲又得到了满足。
看,这个在别人眼中高不可攀、清冷矜贵的天才,在她面前,不过是个会因为她一句玩笑话就感到委屈的“大兔子”。
“走吧,”韩温婷心情很好,主动往前走了一步,回头望向他,“不是说顺路吗?那一起回去吧。”
“嗯。”傅远山低低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像个沉默的守护者。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林荫道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出一段距离,离开了幼儿园门口的视线范围,傅远山才放松下来。他悄悄侧过头,看着韩温婷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她正在说着家长会上的趣事,神采飞扬。
他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开合的红唇上,看着她随着说话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刚才在人前刻意的疏远不同,此刻他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专注和迷恋。
韩温婷虽然目视前方,但余光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故意停下话头,转过头看他:“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傅远山如同被抓包的小偷,猛地收回视线,耳根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脖颈。
他慌乱地摇头:“没、没有。”
“哦。”韩温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她像是随口一提,“对了,我床上那个枕头,好像有点睡扁了,你知不知道哪里能买到好一点的羽绒枕芯?”
傅远山的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呼吸也乱了。
她……她知道了?什么时候?她看到了?还是……只是巧合?
韩温婷却仿佛没看到他的失态,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清澈无辜,等着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