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个拙劣的小丑,把最不堪、最羞耻的一面,主动捧到了她面前。
明天……不,也许下一秒,她就会带着那张照片,带着对他最彻底的鄙夷和轻蔑,永远离开星美,离开他的视线。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绞痛。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一头困兽般在冰冷的地板上焦躁地来回踱步。真丝睡袍的衣带被他无意识地死死攥在手里,勒得指节发白。
他该怎么办?打电话过去语无伦次地解释说是手机中毒?是助理恶作剧?还是干脆……求饶,求她别走?
每一个念头都荒谬得让他想撞墙。
最终,他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双手用力捂住滚烫的脸,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被闷住的呻吟。他能做的,只有等。等待最终的审判。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手机被他扔在桌角最远的边缘,屏幕朝下,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病毒源。他不敢看,不敢碰。
只能死死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像一个等待行刑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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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端,陈秋舒的公寓笼罩在柔和的睡眠灯下。她刚结束一个舒缓的瑜伽拉伸,正靠在床头翻看一本金融期刊。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屏幕无声地亮起,跳出一条新信息提示。
她随意地拿起来,指尖划开屏幕。
当那张照片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时,陈秋舒的动作瞬间凝固了。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沉静的侧脸。她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瞳孔在刹那间收缩。
照片里的沈以诚,头发微乱,眼神幽深。昂贵的真丝睡袍被他笨拙地反穿在身上,本该系在身后的带子胡乱地垂在身前,衣襟敞开着,露出大片紧实光滑的胸膛和隐约可见的腹肌轮廓。
真丝布料紧贴着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温润暧昧的光泽,清晰地勾勒出胸肌的起伏和劲窄腰身的凹陷。那姿态,慵懒、性感,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
像一只主动掀开柔软肚皮、却又怕被伤害的大型猫科动物。
冲击力是巨大的。
陈秋舒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尖下的屏幕似乎都变得滚烫起来。一股陌生的、强烈的热流猛地冲上她的脸颊和耳根,心跳在胸腔里骤然失序,擂鼓般撞击着。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血液奔涌的声音。
他……他竟然……
震惊之后,是汹涌上来的荒谬感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他把她当什么了?深更半夜发这种……这种近乎赤裸的暗示性照片?
这完全越过了上司与下属、甚至普通朋友的界限。
然而,就在那点愠怒即将升腾而起时,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那张照片上。她看到了他紧抿的、透出倔强和紧张的唇线,看到了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和耳根——那绝不是情欲的红,更像是羞耻和极度紧张导致的充血。
她甚至捕捉到了他眼神深处那抹极力掩饰的、近乎卑微的期待和……恐慌。
这好像不是一次蓄意的、下流的勾引。更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在慌乱和绝望之下,笨拙地、破釜沉舟地捧出了自己最羞于启齿的宝贝,只为了祈求一点关注。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陈秋舒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那股升腾的愠怒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荒谬感还在,但更多的是……啼笑皆非的无奈,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强烈取悦到的隐秘悸动。
他竟然……用这种方式,来试图打破僵局,来“证明”自己。
陈秋舒盯着屏幕,久久没有动作。
公寓里安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以及胸腔里那颗依旧失序狂跳的心脏。屏幕的光线映在她眼底,明明灭灭。
她看着照片里那个眼神慌乱又固执的男人,看着他身上那件被笨拙反穿的、泄露了无限春光的真丝睡袍,一种强烈的、近乎掌控全局的奇异感觉,混合着那点隐秘的悸动,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并迅速蔓延。
她忽然很想笑。
不是嘲笑,而是洞悉了他所有笨拙心思后的、带着了然和某种微妙宠溺的笑意。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她没有任何回复。没有质问,没有斥责,甚至没有惊讶的询问。
她只是平静地、动作利落地按下了电源键。
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公寓重新被柔和的睡眠灯光笼罩。陈秋舒将手机放回床头柜,身体滑进薄被里。她闭上眼睛,试图平复依旧有些紊乱的心跳和脸颊残留的热度。
然而,黑暗中,那张照片的每一个细节——他泛红的耳根,紧绷的下颌线,敞开的领口下紧实的胸腹线条,真丝布料暧昧的光泽——都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唇角,在黑暗中,无声地、却无比清晰地向上弯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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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星美顶层总裁办公室。
沈以诚几乎一夜未眠。
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脸色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坐在办公桌后,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尊即将奔赴刑场的雕塑。
每一个细微的脚步声从门外走廊传来,都让他如惊弓之鸟般猛地绷紧身体,心脏狂跳不止。
他不敢抬头,只能死死盯着桌面上一份摊开的文件,仿佛那上面刻着救命的符咒。
门被轻轻推开。
熟悉的、规律的高跟鞋声响起,一步步靠近。
沈以诚握着钢笔的手指瞬间用力到骨节发白,指尖冰凉。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来了......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预料中的质问、冰冷的辞呈,或者更糟的、带着鄙夷的沉默。
“沈总早。”陈秋舒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清亮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
沈以诚猛地抬起头。
陈秋舒就站在他办公桌前,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是职业化的平静表情,眼神沉静如水。
她将一杯温度刚好的黑咖啡轻轻放在他手边不远不近的位置,动作自然流畅,和过去的每一天没有任何区别。
仿佛……昨夜那张石破天惊的照片,只是一场他独自臆想出来的噩梦。
沈以诚愣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脸,试图从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鄙夷、嘲讽或者愤怒。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这平静,比任何狂风暴雨都更让他心慌意乱。
她看到了吗?她为什么不问?她到底……在想什么?!
巨大的不确定感和恐慌再次攫住了他。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僵硬地点了下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早。”
陈秋舒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她拿起手中的平板,开始如常汇报今日的行程安排。声音平稳清晰,条理分明。
沈以诚强迫自己听着,目光却无法控制地落在她握着平板的手指上。那手指白皙、稳定。
昨夜,就是这双手,划开了手机屏幕,看到了他最不堪入目的样子……
汇报结束。办公室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秋舒静静地站着,似乎在等待他的指示。
沈以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必须说点什么,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抬起眼,目光再次对上陈秋舒平静的眼眸。他试图维持冷静,但声音里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暴露无遗:
“陈秘书……”。他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紧张和期待,“昨晚……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秋舒平静地打断了。
“沈总,”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全局的力度,瞬间冻结了沈以诚所有未出口的、混乱的解释和试探。
她看着他骤然僵住的脸,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恐慌,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照片,我收到了。”
轰——!
沈以诚感觉自己的大脑彻底炸开了。
一股滚烫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瞬间将他整张脸和脖子都染成了深红色。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他死死地盯着陈秋舒,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当众剥光的恐慌,几乎将他溺毙。
她看到了,她果然看到了!
她甚至……如此平静地说了出来。
就在沈以诚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而亡、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时候,陈秋舒再次开口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公事公办的意味,像是在布置一项寻常的工作任务:
“另外,关于您之前提出的经纪人调职事宜,”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他涨红得快要滴血的脸,然后落回他因为极度紧张而死死攥着钢笔、指节泛白的手上,清晰地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我考虑过了。可以接受。不过,”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措辞,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促狭,“在正式接手艺人经纪工作前,我需要沈总配合完成一些……特殊的前置任务。具体要求,我会稍后整理好,发到您的工作邮箱。”
特殊前置任务?工作邮箱?
沈以诚彻底懵了。
巨大的羞耻感还没退潮,新的冲击又将他砸得晕头转向。她不仅没有发怒、没有辞职,还……答应了调职。甚至要给他布置任务。
这完全超出了他所有最疯狂、最卑微的想象。他像个被巨大惊喜砸中、却又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傻子,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茫然、震惊,以及一丝绝处逢生后的、不敢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的、被彻底拿捏住的恐慌。
陈秋舒没有理会他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她微微颔首:“如果沈总没有其他吩咐,我先去处理邮件了。”
说完,她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外间自己的工位,留下沈以诚一个人僵在办公桌后,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满脸通红的大型雕塑。
直到那扇隔断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声,沈以诚才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瘫倒在宽大的椅背里。
他抬手,用力地、近乎粗鲁地搓着自己滚烫的脸颊和耳朵,试图把那片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红晕压下去,却无济于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不受控制地跳动,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种更深沉、更强烈的、被未知命运支配的悸动。
特殊任务……工作邮箱……
她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