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是在一个阴沉的午后送达的。
陈天暂居的这处锦衣卫辖下宅院,虽比馆驿隐秘安全,却也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压抑。
院墙高耸,隔绝了外间的喧嚣,也仿佛隔绝了生气。
传旨的依旧是那位礼部主事王仁,只是这次,他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腰弯得更低,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甚至……一丝恐惧。
“靖安伯,哦不,瞧下官这记性!”
王仁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小嘴巴,满脸堆笑,“应该是陈督师!大喜,天大的喜事啊!陛下隆恩,特降天旨,您快请香案接旨!”
陈天身上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磐石真气愈发精纯,只是眉宇间沉淀的冷厉,比在边关时更甚。他平静地看着王仁表演,心中无悲无喜。
香案很快摆好。
王仁展开明黄卷轴,尖着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腔调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咨尔靖安伯、原山海关参将陈天,忠勇性成,韬钤夙裕。前在山海关,戮力疆场,克彰挞伐,朕心甚慰。迩者京师小驻,献策平台,亦见猷为。然京畿重地,非尔久居之所;边关危局,实需干城之寄。”
“今特命尔为宣大总督,总督宣府、大同、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节制诸镇。赐尚方宝剑一口,许便宜行事,文武官员四品以下,妨害军机者,先斩后奏!”
“惟兹宣大,国家之藩屏,京师之肩背。虏骑窥伺,魔患未靖,兵疲饷匮,吏玩民凋。尔其仰体朕心,殚精竭虑,整军经武,抚剿兼施,固我疆圉,纾朕北顾之忧。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院子里一片寂静。
王仁捧着圣旨,弯着腰,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等待着。
陈天身后几名负责保护他的锦衣卫,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
宣大总督!
这可是真正的封疆大吏,方面统帅!权柄之重,远超一般总兵、巡抚!节制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兵马,总理一方军政、钱粮,还赐予了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
这是何等的信任?!
不,这信任背后,是何等的烂摊子和杀机?!
陈天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崇祯这一手,看似重用,实为驱虎吞狼,亦是无奈之举。
宣大之地,直面蒙古诸部,更是防备后金绕道蒙古入塞的关键门户。
那里边军骄悍,将门盘根错节,军饷拖欠多年,士卒困苦,蒙古部落时降时叛,加之魔患侵扰,早已是千疮百孔,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崇祯把他放到那里,一是京城确实容不下他了,留下必死无疑。
二是希望借他这把在边关磨砺出的“快刀”,去斩开宣大的乱麻,稳住这西北门户。
三是……若他能在那里站稳脚跟,或许能牵制朝中某些势力的注意力。
这是一步险棋,对崇祯是,对他陈天,更是。
成功了,或可真正手握重兵,成为一方诸侯,拥有改变命运的力量。
失败了,便是尸骨无存,甚至可能背负丧师失地的罪名,遗臭万年。
没有退路。
从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从他在山海关醒来,从他激活系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走一条布满荆棘的血路。
京城是漩涡,宣大,则是更大的战场!
“臣,”陈天撩袍,单膝跪地,声音沉稳有力,打破了院中的寂静,“陈天,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接过那沉甸甸的圣旨,以及王仁小心翼翼捧上的那柄装饰华丽、象征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尚方宝剑。
剑入手,冰凉沉重。
王仁如释重负,连忙说着恭喜的话,又压低了声音:“督师大人,陛下还有口谕,请您接旨后,不必再入宫谢恩,尽快……尽快离京赴任,以免……以免节外生枝。”
陈天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以免节外生枝?是怕他留在京城,再被人刺杀,还是怕他查出些什么?
“本督知道了。”陈天淡淡道。
送走王仁,陈天回到房中,将圣旨和尚方宝剑放在桌上。
他抚摸着尚方宝剑冰凉的剑鞘,目光锐利。
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皇帝这是给了他最大的自主权,也给了他最沉重的枷锁。
用得好,是荡平奸佞的利器;用不好,就是催命的符咒。
“督师?”一名锦衣卫小旗在门外恭敬请示,“骆指挥使来了。”
陈天眼神一动:“请。”
骆养性依旧是一身飞鱼服,气息冷冽,他走进房间,目光扫过桌上的圣旨和尚方宝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恭喜陈督师,荣膺重任。”骆养性拱了拱手,语气平淡。
“骆指挥使是来送行的?”陈天看着他。
“算是吧。”
骆养性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宣大那边,情况复杂,远非山海关可比。将门世家,盘根错节,如大同的姜家,宣府的杨氏,都是经营了数代,根深蒂固。朝廷拖欠军饷多年,边卒怨气深重,极易鼓噪生变。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名义上与我大明盟好,实则首鼠两端,索求无度。更有零星魔物,出没于长城内外,防不胜防。”
他顿了顿,看向陈天:“督师此去,可谓步步荆棘。”
陈天平静地与他对视:“多谢骆指挥使提醒,不知指挥使可有以教我?”
骆养性沉默片刻,缓缓道:“陛下赐你尚方宝剑,是信任,也是考验。宣大那些地头蛇,未必会买账。有时候,杀人……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反而可能激起更大的乱子。如何平衡,如何驾驭,考验的是督师的手段。”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平衡?驾驭?”
陈天冷笑一声,“若他们心中还有大明,还有陛下,本督自然以礼相待。若他们只知有家,不知有国,只知盘剥士卒,畏敌如虎……”
他的手按在尚方宝剑的剑柄上,一股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那这柄剑,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骆养性瞳孔微缩,深深看了陈天一眼,不再多说,起身道:“既然如此,骆某预祝督师马到成功。京城这边……督师放心,有些事,骆某会继续查下去。”
他这话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一个试探。
陈天不置可否:“有劳。”
骆养性离开后,陈天立刻开始准备。
他如今是光杆总督,朝廷不会给他一兵一卒,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他到了宣大,自己去争,去抢,去打造。
他首先需要一支绝对忠诚的亲兵队伍。
山海关的老兄弟被扣押,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在京城,唯一能依靠的,似乎只有……
他铺开纸张,开始写信。
一封是给李邦华的,隐晦地提出,希望他能帮忙,将自己在京城遇袭,以及山海关兄弟被构陷的真相,通过其他渠道散播出去,制造舆论压力。
另一封,则是写给……山海关朱梅!
通过侯三,陈天已经知道这位山海关总兵已经醒了,在信中陈天请求朱梅同意调走自己的那一部分部曲,现在这些正是陈天急需的臂助。
写完信后,用上火漆密封好,命两名可靠的亲卫想办法尽快送出。
接着,他开始整理行装,除了圣旨和尚方宝剑,他几乎一无所有。
夜色降临。
陈天独自站在院中,仰望星空。
京城的天空,依旧被一层阴霾笼罩。
这一次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前方等待他的,是比京城更加凶险的局势,是更加残酷的战争。
但他心中,却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在京城,他束手束脚,空有一身武力,却要应对无数的阴谋诡计,明枪暗箭。
到了宣大,那是真正的战场!
虽然危机四伏,但同样天高海阔,可以让他尽情施展!
有系统在身,有满级的功法和武技,有前世带来的知识和经验,他就不信,在这明末的乱世,杀不出一条血路!
他要练兵,要打造一支无敌的铁军!
他要筹饷,要让将士们吃饱穿暖,心甘情愿为他效死!
他要扫平魔患,要震慑蒙古,要将宣大打造成固若金汤的堡垒,让后金不敢越雷池一步!
甚至……他要以此为根基,改变这个时代的命运!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一辆普通的马车,在十几名便装锦衣卫的护送下,悄无声息地驶出了京城安定门。
陈天掀开车帘,回望那逐渐远去的、巍峨而又腐朽的帝都城墙,眼神冰冷而坚定。
京城,我走了。
但,我还会回来的。
等到我再回来之时,必将让这魑魅魍魉,尽数烟消云散!
马车辘辘,向着西北方向,向着那片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土地,疾驰而去。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骑快马从京城飞驰而出,马上的骑士一身东厂番子的装束,去的方向,赫然也是宣大!
几乎在同一时间,京营某处隐秘的院落内,一名将领放下手中的密信,冷笑一声:
“宣大总督?哼,就怕你没命走到大同!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
一张无形的大网,伴随着陈天的离京,已然悄然撒开。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