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逻些城的赞普宫,比云州都护府更显威严。
黑色岩石砌成的宫墙直耸天际,屋顶鎏金瓦片在阳光下耀得人睁不开眼。
殿内柱子雕刻着吐蕃图腾,展翅的金鹏,地面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踩上去连脚步声都被吸走。
达玛被两条粗铁链锁在殿中,链端深深钉进石柱,每挣扎一下,铁链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脸上沾着灰尘,曾经华丽的吐蕃贵族服饰如今破烂不堪,却依旧梗着脖子,眼神里满是不甘与狡辩:“我没有勾结外敌!是萧阿璃陷害我!巴图嫉妒我的功绩,故意污蔑我!”
赞普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身着绣金鹏的黑色长袍,腰间佩着吐蕃传国玉印。
他的目光冷得像逻些城山顶的积雪,扫过达玛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你还想狡辩?”
他抬手一挥,一名侍从立刻捧着一叠密信走到达玛面前:“这是你与姚知福的通信,写着你许他云州三城,助他颠覆大周;这是你与左贤王的密约,说要联手攻占云州后分赃土地;还有你写给吐蕃贵族的信,说要等你夺了赞普之位,就封他们为万户侯——这些证据,你还想抵赖吗?”
达玛看着密信上自己的字迹,脸色瞬间惨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瘫软在地,声音嘶哑地哀求:“赞普,我一时糊涂!求您饶我一命!我愿意去边境守关,一辈子不回逻些城!”
殿外传来脚步声,巴图穿着吐蕃将军铠甲,手里捧着本泛黄的吐蕃律法,大步走了进来。
他走到赞普面前躬身行礼,翻开律法,声音洪亮地念:“按吐蕃律法,私通外敌、意图谋反者,判处终身监禁,没收全部家产,赔偿受害方损失;若有同伙,一并严惩。达玛勾结姚党、左贤王,犯云州,害百姓,应按此条处置。”
赞普点点头,目光转向达玛,语气没有丝毫缓和:“就按律法处置!巴图,你负责监督达玛的监禁,若他再敢作乱,或与外部势力勾结,可就地处置,不必向我禀报。”
达玛彻底绝望了,趴在地上,泪水和灰尘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巴图让人把达玛押下去,巴图转身对赞普道:“处置了达玛,吐蕃与大周的关系就能彻底缓和。赞普,萧阿璃大都护和李崇将军都在为北境和平努力,咱们也该进一步深化合作,让两国百姓都能受益。”
赞普站起身,走到殿外,望着远处的雪山。
雪山在阳光下洁白耀眼,像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却挡不住两国百姓渴望和平的心意。“萧策当年守北境时,就与吐蕃睦邻友好,互通有无。”
他轻声道,“如今萧阿璃继承父志,守护北境,咱们不能辜负这份情谊。巴图,你明日带使团去云州,慰问那里的百姓,与李崇、柳文敬商议推广互市的事,还要把赞普宫的抗旱粮种和农具送去,帮云州百姓搞好春耕。”
“臣遵旨!”巴图躬身应下,眼神里满是坚定。
次日清晨,巴图带着使团出发。
马队里装满了粮种、农具,还有吐蕃的特产——防风草、皮毛、战马,每一样都带着吐蕃百姓的心意。
经过五日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云州。
云州都护府外,阿璃、李崇、柳文敬、红妆、苏文清早已等候在那里。
百姓们自发挤在街道两侧,手里攥着鲜花、水果,见使团到来,欢呼声瞬间响了起来。
巴图翻身下马,走到阿璃、李崇面前,双手抱拳道:“大都护,李崇将军,赞普让我转达对云州百姓的慰问。此次前来,一是为了商议在代州、雁门关增设互市,二是送来抗旱粮种和农具,希望能帮百姓们提高收成。”
阿璃立于一旁,唇边噙着浅笑,未发一语。
李崇闻言含笑颔首,伸手执住巴图的手,语气恳切:“方才大都护还与我谈及这互市事宜,没想到巴图将军竟来得这样快。多谢赞普与巴图将军的一片心意!云州百姓若知此事,必定感念吐蕃的相助之情。”
话音落,他转头分付:“苏文清,你先引巴图将军去查看互市的选址;柳知府,烦请你妥帖安排使团的住宿事宜;红妆,你去吩咐妇人们备些热粥点心,给使团的弟兄们暖暖身子。一路奔波,他们定是乏了。”
众人即刻行动。
苏文清引着巴图站在白水驿的互市规划地,抬手点向图纸上两处标记:“代州的互市就定在东侧,紧傍官道驿路,商队装卸货物、往来周转都便利;雁门关的互市设在西隘口,既能照应关内大周百姓的日常所需,也便于关外突厥牧民赶来交易。每个市集都会设‘公平秤’与‘调解处’,到时候两国官员一同坐镇,保准买卖公允。”
巴图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眼前的互市早已热闹起来:穿粗布衫的百姓正指着皮毛货摊,与戴毡帽的吐蕃商人笑着讨价,话语里满是和气;扎着小辫的孩童追在骆驼旁,时不时伸手去摸驼峰上的绒毯,清脆的笑声滚落在风里。
他喉结轻轻动了动,轻声叹道:“和平真好啊。从前总有人说大周与吐蕃是死敌,可你瞧,百姓哪里想打仗?不过是盼着安稳过日子,踏踏实实做笔买卖罢了。”
晚间的欢迎宴上,阿史那默也携着部众赶来,刚进宴厅便被满室笑声裹住。
大周乐师指尖拨弄丝弦,奏起明快的《霓裳序》;吐蕃使者捧着酒囊起身,用浑厚的藏语唱起高原上的牧歌;突厥牧民甩着腰间的蹀躞带,踏着重节拍跳起胡旋舞,袍角翻飞间满是欢腾。
酒盏相碰的脆响混着歌声,满厅暖意融融。
巴图擎着酒盏走到阿璃面前,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的光:“为北境的太平日子,为两国百姓的情谊,干杯!”
阿璃抬手举杯,目光缓缓扫过厅中众人:大周官员的青缎朝服、吐蕃使者的彩色氆氇、突厥牧民的羊皮袄,不同装束的人脸上,却凝着同样真切的笑。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沉实:“干杯!愿这份和平,能岁岁绵长,永不停歇。”
宴席散后,巴图与苏文清在书房彻夜细谈,将互市的细节一一敲定:每月初一,云州、代州、雁门关三地同步开市;此外,两国还约定互通农耕技艺,共享雨雪墒情,连边境的盗匪防范也定了联防之策。
夜色渐深时,巴图站在都护府的窗前,望着云州城里的灯火。
那些灯盏缀在纵横的街巷里,像被揉碎的星子落进人间,暖融融的光映在窗纸上,连掠过檐角的风都变得温柔。
他忽然想起达玛的叛乱,只觉得那不过是北境和平路上的一点波澜。
只要两国人心齐,再难的坎,也能一步步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