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寻常的、缺乏光线的黑暗,而是一种吞噬一切感知、连时间与空间概念都模糊扭曲的绝对虚无。周玄的意识便是在这片无尽的虚寂中,如同风中残烛般艰难地重新凝聚。
剧痛。
仿佛每一寸骨骼都被碾碎,每一条经脉都被撕裂,五脏六腑移位般的绞痛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残存的理智。真元之海干涸见底,曾经澎湃的愿力此刻微弱得如同萤火,在识海中明灭不定,数值近乎归零。唯有《万念归一诀》仍在以一种近乎本能的、低到极致的方式缓缓运转,维系着他最后一线生机,并抵御着周遭无处不在、试图侵蚀同化他存在的诡异能量——那是破碎的法则和混乱的空间之力。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在一条无声奔腾的、由光怪陆离的破碎景象和扭曲能量构成的“河流”中随波逐流。这便是归墟内部?世界的“伤口”深处?
“周玄……周玄……”
微弱的、带着哽咽的呼唤,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穿透了灵魂层面的噪音,抵达他的意识核心。
是苏云瑾。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感知,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冰凉而颤抖的手紧紧抓着。苏云瑾就在他身侧,脸色比他好不了多少,苍白得近乎透明,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但她那双原本灵动的眸子,此刻却充满了坚韧与担忧,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是她强行运转着所剩无几的内息,形成一层薄弱的护罩,勉强将两人与最直接的空间切割之力隔开,并在这条危机四伏的“虚无之河”中艰难地调整着方向,避开那些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或明或暗的法则碎片和空间裂缝。
“你……醒了?”看到周玄眼神恢复焦距,苏云瑾明显松了口气,但声音依旧虚弱,“我们被卷进来了……这里很危险,到处都是破碎的法则和空间乱流。”
周玄想开口,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连点头的力气都欠奉。他只能以眼神示意自己明白,同时全力催动《万念归一诀》,试图汲取哪怕一丝能量来修复身体。然而,归墟之内,灵气近乎绝迹,唯有那些狂暴的、充满破坏性的法则碎片能量和稀薄的、性质奇特的“虚空之力”弥漫四周。
直接吸收,无异于引火烧身。
“坚持住……”苏云瑾紧咬下唇,目光扫视着周围漂浮的、如同彩色琉璃碎片般的光斑和扭曲波纹,“我感应到前方似乎有一小块相对稳定的‘法则礁石’,我们得想办法漂过去!”
就在这时,侧前方一片原本平静的虚空突然泛起涟漪,一只半透明、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直径约丈许的“虚空水母”悄无声息地浮现。它没有眼睛,只有无数条散发着微弱吸力的触手,本能地朝着这两个散发着“能量”和“生机”的异物缠绕而来,触手过处,连光线都微微扭曲。
苏云瑾脸色一变,她现在状态极差,难以施展有效攻击。她下意识地想将周玄护在身后。
然而,就在那虚空水母的触手即将触及他们的瞬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周玄,体内那自行运转的《万念归一诀》似乎感应到了外界的能量扰动,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吸力。
这丝吸力并非针对水母本体,而是精准地捕捉到了水母行动时,从其能量核心自然逸散出的一缕极其精纯、未经污染的“虚空之力”!
嗡!
那缕细微的虚空之力被吸入周玄体内,《万念归一诀》立刻展现出其强大的包容与炼化特性,迅速将其分解、同化。虽然这丝能量对于他沉重的伤势而言杯水车薪,却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滴入了一滴甘霖,让他精神微微一振,肉身的崩溃趋势得到了最细微的延缓。
那虚空水母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动作停顿了一瞬,略显困惑地晃了晃伞盖状的身体。
苏云瑾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她强提一口气,将最后一点内息灌注于手中的【安魂埙】,吹出了一段不成调却蕴含特殊精神波动的音符。
呜——
埙声低沉,在这片死寂的虚空中回荡。那虚空水母仿佛被无形的音波干扰了其脆弱的精神核心,变得有些焦躁不安,触手胡乱挥舞了几下,最终放弃了这两个“难啃”的目标,缓缓隐入虚空,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苏云瑾脱力般喘息着,不敢停留,继续引导着两人,朝着她感应到的那片“法则礁石”艰难漂去。
与此同时,外界的风波已呈滔天之势。
网络之上,#周玄你在哪里# 的热搜后面已然挂上了一个“爆”字。粉丝的恐慌如同野火般蔓延,他的个人社交媒体评论区彻底沦陷。
【玄哥!回句话啊!到底怎么了!】
【工作室是干什么吃的?两天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听说是拍戏掉悬崖下面了?是不是真的啊!】
【祈祷平安!哥哥你一定要没事!我们等你!】
各种猜测、担忧、乃至恶意的谣言层出不穷。狗仔队闻风而动,开始深挖周玄家人和其身边工作人员的行踪。
周磊开着货车送货时,接连几个电话打来,有熟悉的工友,也有陌生的号码,旁敲侧击地打听周玄的消息。他烦躁地关掉手机,心里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回到家,看到妹妹周小雨红肿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面满是关于哥哥的负面猜测,这个憨厚的汉子一拳砸在墙上,却又无可奈何。
“赵处长那边……还是没消息吗?”周小雨声音沙哑地问。
周磊沉重地摇头。
魔都,周玄所属的娱乐公司会议室,气氛凝重。王导亲自到场,面色严峻。公关团队负责人正在焦头烂额地应对着无数媒体的质询电话。
“咬死‘闭关创作’!任何未经证实的消息都不要回应!”负责人对着电话低吼,“安抚粉丝情绪,强调我们正在积极联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家颇具影响力的八卦周刊的官网,赫然挂出了疑似周磊前往某特殊部门门口的照片,配文极具煽动性:“顶流周玄失踪疑云:家人求助国家安全部门,事件或涉不可言说之秘?”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条消息瞬间被转载无数,将事件推向了一个更加诡异和引人遐想的方向。
特勤九处临时指挥中心,赵刚盯着屏幕上混乱的舆情和那条刺目的新闻,脸色铁青。灰隼站在一旁,沉声道:“舆论失控了。蓬莱商会那边传来消息,青元门和幽冥会的残余势力在事件后也彻底转入地下,踪迹难寻。”
赵刚揉了揉眉心:“压不住,就只能引导。向上面申请,启动‘烛龙’预案,有限度地释放一些能量异常的信息,将公众视线引向‘未知自然现象’,淡化个人因素。另外,加派三组人手,携带最高规格的探测灵纹(结合科技与符文的探测器),深入九嶷山核心区,不惜一切代价寻找空间异常点!”
“是!”
…
归墟之内,不知过了多久,周玄和苏云瑾终于艰难地抵达了那块苏云瑾感应到的“法则礁石”。
这并非真正的岩石,而是一块大约数十丈见方的、由无数混乱法则强行挤压、凝结而成的相对稳定结构。表面凹凸不平,闪烁着各种不规则的光泽,踩上去有一种虚幻的实质感。
一踏上这块“礁石”,周围那无所不在的空间撕扯力和部分混乱法则的侵蚀果然减弱了许多。两人几乎是同时瘫倒在地,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周玄能感觉到,来自外界的、海啸般汹涌的愿力正在试图涌入他的身体。那里面有粉丝极致的担忧、家人深沉的牵挂、朋友真诚的祝福,也混杂着质疑、恐慌甚至恶意。然而,他此刻的状态实在太差,《万念归一诀》虽能本能地过滤掉大部分负面情绪,但吸收效率低得可怜。绝大部分愿力如同无头苍蝇,在他周围的虚空中盘旋、消散,仅有丝丝缕缕最精纯的“祈愿平安”的意念,才能被艰难吸纳,让他的愿力数值从近乎归零,极其缓慢地向上爬升,勉强突破了100点。
100点愿力,相对于他筑基中期的境界和沉重的伤势,简直是杯水车薪。
他躺在冰冷的、闪烁着诡异光斑的“礁石”上,望着头顶那片永恒的、变幻莫测的虚无黑暗,心中却没有绝望。
他还活着,苏云瑾也还活着。
这就够了。
只要还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他闭上眼,不再去思考遥远的表世界,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引导着那微不足道的100点愿力和刚刚汲取的一丝虚空之力,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开始一寸寸地修复起千疮百孔的肉身与经脉。
在这绝对的死寂与黑暗中,求生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