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危机,因永和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而暂缓。张永带着人仓皇离去,殿内凝滞的空气却并未轻松多少。那碗散发着诡异甜香的“安神养荣汤”如同毒蛇,盘踞在矮几上,无声地散发着致命威胁。
太后端坐凤榻,面色沉静如水,捻动佛珠的指尖却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苏嬷嬷指挥着两名绝对心腹的宫女,一人小心翼翼地将毒汤连碗端入内室,用银针、玉簪等物仔细验看;另一人则开始悄无声息地、一寸寸地搜查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梁柱、屏风、地毯下、甚至香炉的灰烬之中。云瑶既然敢下毒,必然留有后手,准备在事发后栽赃嫁祸!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殿外救火的喧嚣声隐约传来,更衬得殿内气氛诡谲。
片刻后,负责验毒的宫女脸色惨白地快步走出,手中捧着一根尖端已变得乌黑的银簪,声音发颤:“娘娘!汤中……汤中确有毒!是……是‘鹤顶红’混合了‘牵机’!毒性猛烈,见血封喉!”鹤顶红剧毒,牵机则能令人死状如同突发恶疾,云瑶用心之毒,令人发指!
太后眼中寒光爆射,猛地攥紧了佛珠!果然如此!
几乎同时,那名搜查的宫女也从凤榻底座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用明黄绸缎包裹的物事!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块刻着云瑶宫中印记的玉牌,以及一包未曾使用过的、与汤中毒药成分一致的药粉!
“娘娘!找到了!藏在凤榻之下!”宫女的声音带着惊恐与愤怒。
栽赃!果然是栽赃!若太后毒发身亡,云瑶的人便可“恰好”从太后榻下搜出“证据”,坐实太后“畏罪自尽”或“蓄意藏毒”的罪名!好狠毒的连环计!
太后看着那玉牌和药粉,气得浑身发抖,却强压下滔天怒火,厉声道:“将毒汤和处理干净!玉牌和药粉原样放回!动作要快!”
必须将计就计!云瑶想制造太后“中毒暴毙”的假象,那便给她这个“假象”!但要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嬷嬷立刻会意,指挥宫女迅速行动。毒汤被小心倒入特制的瓷瓶密封,碗盏擦拭干净。那栽赃的玉牌和药粉被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仿佛从未动过。
就在这时,殿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张永那故作惊慌的嗓音:“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永和宫火势已控制,奴才特来复命!” 声音由远及近,显然他已处理完火情,去而复返,而且这次,脚步声杂乱,显然带了更多人!
来的好快!他定是察觉了火情有异,匆匆返回!
太后与苏嬷嬷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太后迅速对苏嬷嬷低语几句,苏嬷嬷重重点头,眼中含泪,却毫不犹豫地转身隐入内殿帷幕之后。
“咳咳……进……进来吧……”太后忽然发出一阵虚弱不堪的咳嗽,声音气若游丝,方才的威严荡然无存,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了凤榻引枕上,脸色在灯光下显得灰败。
殿门被推开,张永带着几名心腹太监和两名身着骁骑卫服饰的将领快步闯入。张永一眼便看到榻上气息奄奄的太后,以及矮几上那只空空如也的玉碗,眼中瞬间闪过一抹狂喜,但立刻换上痛心疾首的表情,扑到榻前:“娘娘!您……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汤药不对?!”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身后一名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会意,立刻尖声叫道:“哎呀!这碗……这碗沿上有粉末!汤药有问题!” 另一名骁骑卫将领则厉声喝道:“搜!保护太后!彻查慈宁宫!”
几名太监和兵士立刻如狼似虎地开始在殿内翻查起来,动作粗鲁,显然早有目标!
“在这里!” 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一名太监便“惊喜”地从凤榻暗格中摸出了那个明黄绸缎包,“启禀张公公!在太后凤榻下搜出可疑之物!”
张永一把夺过绸缎包,打开一看,看到里面的玉牌和药粉,脸上露出“震惊”和“愤怒”的表情,指着太后,声音颤抖:“太后娘娘!您……您为何要私藏此等剧毒之物?!难道……难道您想……” 他故意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太后欲图不轨,或许是想毒害皇帝,事情败露便服毒自尽!
完美的栽赃!张永心中得意,只要坐实了太后的罪名,他便是大功一件!
然而,就在他以为大局已定之时,内殿帷幕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娘娘!娘娘您不能死啊!” 只见苏嬷嬷连滚爬爬地冲了出来,扑到榻前,抱住“昏迷”的太后,放声痛哭,“张永!你这狗奴才!竟敢毒害太后!老身跟你拼了!” 她状若疯癫,就要扑向张永。
张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下意识后退一步,厉声道:“把这疯婆子拿下!”
两名骁骑卫上前就要抓人。
“住手!” 一个清冷沉静的声音,突兀地在殿门口响起。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一名身着低级宫女服饰、却气质清冽不凡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殿中,正是混入救火队伍后悄然潜入的云昭!她手中,还捧着一个小巧的玉盒。
“你是何人?!”张永又惊又怒。
云昭不理会他,快步走到榻前,看了一眼太后的情况,迅速打开玉盒,取出三枚碧绿色的丹药,对苏嬷嬷道:“快!这是我家传的‘解毒丹’,或许能救太后一命!” 她不由分说,将丹药塞入太后口中,运起微弱内力助其化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张永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云昭已给太后服下了丹药。
“你……你给她吃了什么?!”张永又惊又疑。
云昭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张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张公公,太后娘娘若是中毒暴毙,你第一个送汤药进来,嫌疑最大。如今太后娘娘或许还有救,你若此刻阻拦救治,是何居心?莫非……这毒,本就是你下的?”
她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张永瞬间清醒过来!是啊!太后若死,他是经手人,难逃干系!若是太后被救活……他猛地看向云昭,眼中杀机毕露!此女不能留!
“胡说八道!将此妖言惑众的贱婢拿下!”张永厉声喝道。
骁骑卫刚要动手,榻上的太后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悠悠“转醒”,脸色竟真的好转了一丝!她虚弱地睁开眼,看着殿内情形,气若游丝地道:“发……发生了何事?哀家……方才饮了汤后,便不省人事……”
太后没死?!张永脑子“嗡”的一声,彻底乱了方寸!计划全被打乱了!
云昭立刻跪倒,朗声道:“启禀太后!奴婢方才在殿外,见张公公送来汤药后,神色有异,心中生疑,故冒险潜入。果然见太后中毒昏迷,幸得家传解毒丹及时!并在殿外拾到此物!”她举起手中玉盒,盒底赫然沾着少许与那栽赃药粉一模一样的粉末!“此物,似是从张公公身上掉落!”
反将一军!云昭竟将栽赃的嫌疑,反扣到了张永头上!
“你……你血口喷人!”张永吓得魂飞魄散,指着云昭,语无伦次。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太后“虚弱”地由苏嬷嬷扶着,目光冰冷地看着张永。骁骑卫将领面面相觑,不知该信谁。云昭镇定自若,句句诛心。
就在这僵持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尖细阴冷、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何事喧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绛紫色蟒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老太监,在一群精锐内侍的簇拥下,缓步走入殿中。正是内侍省总管,曹谨言!
他终于亲自出面了!
慈宁宫内的局势,因云昭的闯入和太后的“未死”,瞬间逆转,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