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死了。
彻底死透的那种。
秦寿说完那句“求秦公子原谅”后,整个雅间陷入了一种比坟地还要寂静的氛围。
甚至连窗外天衍圣城的喧闹声,都仿佛被这层厚厚的结界给屏蔽了。
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一个平稳得像是在午睡。
另一个急促得像是在拉风箱。
冷白峰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此刻精彩纷呈。
先是错愕。
紧接着是不可置信。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汇聚成了一股实质般的红潮,从脖颈瞬间冲上了脑门!
那是被气出来的血色!
这辈子。
这三百年。
她冷白峰斩过妖魔,杀过邪修,骂过掌门,怼过天道。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让一个元婴大修,天剑山的执法长老,去给一个合欢宗的小白脸端茶倒水?
还要低声下气地求原谅?
这简直就是把她的脸撕下来,扔在地上踩了两脚,还要吐口痰再摩擦一番!
“你……找……死!!!”
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冰渣子。
每一颗都带着能刺穿耳膜的尖锐。
下一秒。
轰——!!!
一股恐怖到让人窒息的灵压,毫无保留地从那个纤细的身躯里爆发出来!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前摇。
就是纯粹的愤怒。
纯粹的杀意。
以及纯粹到极致的剑气!
“咔嚓!”
秦寿屁股底下的紫檀木椅子,连哼都没哼一声,瞬间化作了一堆木屑。
紧接着是桌子。
屏风。
花瓶。
甚至是墙上挂着的那幅据说价值连城的名家字画。
在这一瞬间,统统炸成了粉末!
整个雅间内,仿佛刮起了一场肉眼可见的白色风暴。
那是剑意凝结成的实质风暴!
在这风暴中心,唯有一人还立着。
那就是秦寿。
倒不是他不想动,主要是腿有点软,加上屁股底下的椅子没了,他现在正保持着一个尴尬的半蹲姿势。
也就是俗称的扎马步。
但他的表情,却稳得一批。
甚至还有闲心伸出手,在面前挥了挥,仿佛是在驱赶并不存在的灰尘。
“咳咳。”
“冷长老,拆迁办出来的吧?”
“这装修挺贵的,不知道天剑山报不报销?”
秦寿这会儿其实心里慌得要死。
但他不能露怯。
这时候谁怂谁就是孙子。
况且,他感觉到一股暖流正在疯狂地护住他的心脉。
那是他那该死的“鸿蒙阴阳圣体”在自动预警。
当然,更主要的是。
他感觉自己的裤裆快着火了。
那条苏晴连夜赶制的“诅咒红裤衩”,此时正在疯狂发热,那对鸳鸯简直就像是活了一样,在他那关键部位构建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神魂屏障。
热是热了点。
但安全感爆棚啊!
再加上潘瑾怜送的那件“富婆软甲”,正在闪烁着淡淡的幽光,将那些试图切开他皮肤的剑气统统挡在了外面。
武装到牙齿的软饭男,就是这么自信!
冷白峰看着在自己领域风暴中毫发无损的秦寿,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
哪怕她没有动用本命飞剑,光是这元婴期的威压和剑意,也足以将一个筑基期修士碾成肉泥了!
可这小子。
不仅没死。
连发型都没乱!
甚至还在那儿对着她挑眉弄眼!
“这就是你的倚仗?”
冷白峰的声音更冷了,周围的空气开始迅速结冰,白色的霜花顺着地板疯狂蔓延,直逼秦寿脚下。
“有些保命的法宝,就以为能在我面前放肆?”
“秦寿,我要杀你,只需一念!”
她的手,缓缓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那把名为“断情”的古剑,发出了一声渴望饮血的嗡鸣。
这一刻。
杀意已决。
她是真的动了杀心。
去他妈的宗门名誉。
去他妈的独孤青歌。
这种魔道败类,多活一秒都是对空气的污染!
然而。
就在那把剑即将出鞘的一瞬间。
秦寿突然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慢悠悠地直起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冷白峰。
“杀我?”
“行啊,来。”
“往这儿捅。”
秦寿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脸上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嘲讽。
“捅死我很容易。”
“但我还是那句话。”
“你前脚捅死我,后脚我就能保证,整个修真界都会传遍一个故事。”
秦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标题我都想好了。”
“就叫《震惊!正道女长老因爱生恨,怒杀情敌小白脸,只为独占自家师侄》!”
冷白峰握剑的手猛地一抖。
什么玩意儿?!
这剧本怎么又变了?!
刚才不是还是独孤青歌的绯闻吗?怎么把自己也编排进去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冷白峰感觉自己的脑血管都要炸了。
这人的脑回路是用什么构造的?这种脏水他也敢泼?
“你看,你急了。”
秦寿摇了摇头,一副“你果然还是太年轻”的表情。
“这世道,真相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家爱听什么。”
“独孤兄为了我对抗师门,这是事实吧?”
“你大老远跑来找我私会,这也是事实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然后我死了。”
“你说大家会怎么想?”
秦寿往前走了一步。
顶着那漫天的剑意,走到了距离冷白峰不到一米的地方。
他甚至能闻到这个女人身上那股好闻的冷香。
“大家会说,这是灭口。”
“是为了掩盖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到时候,别说独孤兄的道心了。”
“就连你们天剑山的牌匾,估计都要被人吐沫星子淹了。”
“冷长老。”
“您可是以‘执法严明’着称的冰魄仙子啊。”
“您确定要为了杀我这么个小人物,把自己一辈子的清誉,还有天剑山的脸面,全都搭进去?”
“这笔买卖。”
“亏大了啊。”
秦寿的声音很轻。
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毒刺,精准地扎在了冷白峰的软肋上。
这也是他唯一的筹码。
他在赌。
赌这女人把宗门看得比命还重。
赌这女人哪怕气炸了肺,也不敢拿天剑山的声誉开玩笑。
这是一场心理博弈。
谁先怂,谁就输了。
冷白峰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那张脸上挂着让人想要狠狠踩碎的贱笑。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那是理智与冲动在疯狂厮杀的表现。
杀了他。
一了百了。
可是……
那些流言蜚语。
那些这几天已经传疯了的、关于独孤青歌和这个男人的荒诞故事。
如果这人真的死在自己手里……
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变成一场无法收场的灾难。
独孤青歌那孩子她是知道的。
那就是个死心眼。
要是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被师叔杀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情来。
甚至可能……叛出师门。
想到这里,冷白峰感觉一阵眩晕。
太难了。
她堂堂元婴后期大修士,居然被一个炼体境的小流氓拿捏得死死的。
这种无力感。
这种憋屈感。
比让她去单挑魔道祖师还要难受一百倍!
雅间里的剑意风暴,开始慢慢减弱。
那些漂浮在空中的木屑和粉尘,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就像是一场未遂的雪。
冷白峰握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指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泛白。
最后。
她深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很长,很沉重。
仿佛要把肺里的浊气全都排空,才能压制住那股想要砍人的冲动。
“咔。”
那把名为“断情”的剑,被重新按回了剑鞘。
清脆的撞击声,宣告了这一局的胜负。
秦寿在心里狠狠地给自己比了个耶。
赌赢了!
富贵险中求,古人诚不欺我!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地扬起了下巴。
“怎么?”
“想通了?”
“既然不想杀人灭口了,那就抓紧时间吧。”
秦寿指了指地上那一堆茶具的碎片。
“茶杯碎了不要紧,我储物戒里还备着一套。”
“上好的紫砂壶。”
“至于水嘛……”
秦寿打了个响指。
指尖冒出一缕极其微弱的小火苗。
那是最低级的引火术,连烤红薯都费劲。
但在此时此刻,却显得格外嘲讽。
“我可以免费提供热源。”
“冷长老。”
“请吧。”
秦寿这副嘴脸,真的太欠了。
如果是那种反派boss,大概会直接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
但冷白峰不是反派。
她是正道的光。
是被条条框框束缚住的可怜人。
她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得像是一尊冰雕。
眼神空洞地看着秦寿递过来的那套从地摊上淘来的紫砂壶。
理智告诉她:忍一时风平浪静,先把这瘟神送走再说。
骄傲告诉她:这就是把尊严扔进粪坑里!
“你……”
冷白峰的声音有些沙哑。
带着一种极度压抑后的颤抖。
“当真要如此羞辱我?”
秦寿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瞧您这话说的。”
“这叫‘以茶会友’,怎么能叫羞辱呢?”
“而且。”
“您只要道个歉,我就立马发誓澄清,这可是双赢啊。”
“还是说……”
秦寿突然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有些暧昧。
“冷长老其实更喜欢刚才那个《怒杀情敌小白脸》的剧本?”
“如果您有这种特殊癖好,咱们也可以深入探讨一下。”
“毕竟我对年上系也没什么抵抗力……”
“闭嘴!!!”
冷白峰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怕再听哪怕一个字,自己的道心就会当场崩碎。
她一把夺过秦寿手中的紫砂壶。
动作粗暴得像是在抢劫。
“好!”
“很好!”
“秦寿,你给我记住了!”
“今日之耻,我冷白峰……”
“日后必百倍奉还!”
秦寿嘿嘿一笑,完全没把这种狠话放在心上。
日后?
那也得有日后才行啊。
再说了。
这旗帜立的,一般这么说的人,最后基本上都真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