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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玉斋,这座被遗忘在皇宫深处的废弃宫殿,像一头沉眠的巨兽,匍匐在紫微宫西侧的阴影里。殿外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开裂,暴露出里面暗沉的木色,门楣上 “漱玉斋” 三个鎏金大字,一半已经脱落,剩下的也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只有几丛顽强的狗尾草从砖缝中钻出来,在风里微微晃动,像是在为这座死寂的宫殿增添一丝微弱的生气。

推开殿门时,会发出 “吱呀” 的刺耳声响,那声音在空旷的宫苑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殿内更是死寂,光线透过破损的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光斑,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 那些尘埃在空中缓慢地旋转,仿佛凝固了时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味和淡淡药味的气息,那是常年无人居住的阴冷,和皇帝昏迷后熬煮汤药留下的痕迹,深入骨髓,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张婆子靠在床榻边的矮凳上,腰背佝偻得几乎要贴到膝盖,像是被几十年的岁月和近日的忧虑重重压弯。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衣裙,袖口和领口都打着补丁,那是她在宫里当差多年,唯一能穿的便服。她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着慕容翊冰凉的手腕,那手腕枯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皮肤松弛地贴在骨头上,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连脉搏都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偶尔一次极其轻微的跳动,才能让她稍稍安心。

张婆子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腹反复摩挲着慕容翊手腕上的皮肤,那皮肤冰凉得像块寒玉,她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它,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丝岌岌可危的生机。她的眼角布满了深深的皱纹,那些皱纹里嵌着不易察觉的血丝 —— 自从慕容翊昏迷后,她就几乎没合过眼,白天守在床榻边喂药擦身,用银匙一点点将熬好的参汤送进皇帝干裂的嘴唇里,晚上就靠在这张矮凳上打个盹,怀里揣着一个小小的铜铃,只要床榻上有一点动静,就立刻惊醒。

此刻,她的头微微垂着,呼吸有些沉重,胸口随着呼吸缓慢起伏,却不敢真的睡过去。她的耳朵警惕地听着床榻上的任何细微声响,比如慕容翊均匀(或者说微弱)的呼吸声,比如被子滑落的窸窣声,甚至是灰尘落在锦被上的细微声音。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以前的日子 —— 那时慕容翊还年轻,意气风发,每次来漱玉斋(那时还是他偶尔休憩的地方),都会笑着喊她 “张婆婆”,让她煮一壶好茶。可现在,那个能笑着说话的皇帝,却躺在这里,连呼吸都微弱得随时会断绝。

不远处的角落里,老太医蜷在一张破旧的竹椅上打盹。竹椅的扶手已经开裂,椅面上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那是老太医自己带来的。他须发皆白,花白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花白的眉毛紧紧蹙着,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没有舒展,嘴角还时不时抽搐一下,像是在梦里也在为皇帝的病情焦虑。他的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医官袍,袍角沾着些许药汁的痕迹,那是连日来熬药、试药留下的。

老太医是太医院里最资深的院判,姓苏,宫里人都称他 “苏院判”。他医术精湛,年轻时曾治好过先帝的顽疾,深得皇室信任。可面对慕容翊的昏迷,他却束手无策 —— 皇帝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那毒药无色无味,混入日常饮食中,日积月累,毒素便侵入了五脏六腑。苏院判已经尝试了无数种药方,比如用天山雪莲熬汤,用千年人参吊气,甚至冒险用了西域传来的解毒草,可慕容翊的病情始终没有好转,若不是靠着每日三顿的参汤吊着一口气,恐怕早就不行了。

苏院判的脚边放着一个半旧的药箱,药箱打开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药材和工具 —— 有晒干的雪莲花瓣,有切成薄片的人参,有细小的银针,还有一个小小的瓷碗,碗里还残留着一点黑色的药渣。那是他今早刚熬好的药,喂给慕容翊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此刻,他虽然闭着眼睛,却没有真的睡着,耳朵一直留意着床榻的方向,心里默默盘算着接下来该尝试什么药方。

殿内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张婆子和苏院判的呼吸声,还有偶尔从殿外传来的、极其微弱的风声 —— 那风声穿过空旷的宫苑,吹过破损的窗棂,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漫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 ——

“唔……”

一声极其微弱、破碎的,几乎不像是人声的抽气声,从床榻上那具沉寂了太久的身体里逸出。那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殿内炸开。紧接着,床榻上的人猛地痉挛了一下,枯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先是指尖轻轻颤了颤,然后是指节,像是在挣扎着摆脱什么无形的束缚。

张婆子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原本有些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几乎要凸出眼眶!她的心脏 “砰砰” 地狂跳起来,像要跳出胸腔,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她不敢相信地扑到床前,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 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床榻上的人身上。

“陛…… 陛下?陛下您…… 您醒了?!”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深深的担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得厉害。

床榻上的慕容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泛紫,上面还结着一层厚厚的痂,像是干涸的河床。他的眼皮剧烈地颤动着,像是有千斤重,每一次颤动都耗费了巨大的力气,眼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细微的阴影。过了许久,他才仿佛用尽了灵魂深处最后一丝气力,勉强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曾经深邃锐利、能洞察人心、掌控天下的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蒙着一层死亡的灰翳,像是蒙尘的黑曜石,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他的目光茫然地转动着,焦距涣散,似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身边。他的眼球缓慢地移动着,从张婆子满是皱纹的脸,扫到角落里的苏院判,又落回张婆子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虚弱。

“呃……” 他又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沙子,干涩得发疼,每一次发声都牵扯着喉咙的黏膜,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张开嘴都异常艰难,嘴唇只是微微动了动,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水!快!水!” 张婆子语无伦次地喊着,双手因为激动而不停地颤抖。她连忙转身,端过放在床头矮几上的一个白瓷碗 —— 那碗是她特意找来的,质地细腻,碗壁很薄,能很好地保温。碗里的清水一直用棉絮裹着,棉絮是她从自己的旧棉袄里拆出来的,柔软吸水,能让水温保持在适宜的温度。她早就料到,万一皇帝醒来,肯定会口渴,所以一直把水放在手边。

张婆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软布,那是她用自己的旧衣服撕下来缝制的,布料柔软,经过多次清洗,已经变得很薄。她小心翼翼地蘸了些清水,然后轻轻敷在慕容翊干裂的嘴唇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她怕水流进皇帝的气管,每次只蘸一点点水,反复擦拭着嘴唇,直到那层厚厚的痂渐渐软化,嘴唇也恢复了些许湿润。

清水缓缓渗入慕容翊的嘴唇,滋润着干涸的黏膜。他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些,胸口微微起伏的幅度也大了一点,不再像之前那样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又睁开了一些,眼中的茫然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虚弱,以及一丝强行凝聚起来的、微弱的神采 —— 那是回光返照的征兆,张婆子在宫里待了几十年,见多了生老病死,自然知道这种神采意味着什么。

她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巨大的悲恸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眼泪瞬间就模糊了她的视线。那些眼泪顺着她的皱纹滑落,滴在床榻的锦被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湿痕。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多年前在抵御西突厥的战役中牺牲,那时她也是这样,看着儿子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却无能为力。此刻,面对皇帝,她同样感到无助 —— 她知道,这恐怕是陛下最后的时候了,是他用最后的生命力,换回的短暂清醒。

“外…… 外面……” 慕容翊的声音细若游丝,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但他还是努力地侧过头,耳朵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倾听什么,“…… 鼓…… 杀……”

虽然漱玉斋地处深宫废弃之地,距离城头很远,中间隔着层层宫墙和宫殿,但此刻城头的战斗太过激烈,那隐隐传来的、如同闷雷般的战鼓轰鸣,还有隐约可闻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还是穿透了层层阻碍,如同微弱的电流,刺激了他深度昏迷的意识,将他从黑暗的深渊中暂时拉了回来。

那些声音很模糊,却带着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力量,让他本能地意识到,京城正在经历一场大战。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 —— 为什么会有战鼓和喊杀声?京城怎么了?

张婆子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是听到了城头的战鼓声,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用袖子擦了擦脸,哽咽着,用最简洁、最清晰的语言,飞快地诉说着眼下惊天动地的变故:“陛下…… 是沈姑娘…… 是沈尚宫她在守城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努力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生怕遗漏了任何重要信息:“逆王慕容琛…… 他没死!他一直都在伪装,当年他假死脱身,化身成了江湖上的‘夜枭’,暗中组建了‘影’组织,招揽了很多亡命之徒!”

“他还偷偷窃走了您的龙符,用龙符调动了西北的苍狼军 —— 就是李虎率领的那支边军!现在苍狼军已经把京城围了,水泄不通!他们每天都在攻城,用云梯、用攻城锤,箭像下雨一样往城上射……”

“慕容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说沈姑娘是‘妖妃’,迷惑君主,要杀了沈姑娘,还要夺您的江山!沈姑娘没办法,只能亲自上城头指挥…… 她带着禁军和百姓,已经在城上打了一天一夜了…… 箭用完了就用石头,滚木用完了就用宫里的宝贝,连金锭银锭都扔下去砸敌人了……”

张婆子越说越激动,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砸在床榻的锦被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湿痕。她还想再说些沈璃受伤的事,说她肩头被流矢划伤,伤口反复崩裂,说她嗓子都喊哑了,只能靠亲卫传话,却还是坚持在城头擂鼓指挥,鼓舞士气。可话到嘴边,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 她怕这些话刺激到皇帝,让他的情绪过于激动,加重病情。

慕容翊涣散的瞳孔,在听到 “慕容琛”、“夜枭”、“龙符”、“苍狼军围城” 这些字眼时,猛地收缩了一下!那原本黯淡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度冰冷的厉色,如同垂死凶兽最后的锋芒,带着令人心悸的杀意,骤然划过他灰败的脸庞!

原来…… 是他!竟然是那个早已 “死去” 的皇叔!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片段 —— 慕容琛以前对他的 “关怀”,比如在他小时候教他骑马射箭,在他刚登基时帮他处理政务,在他面前诉说对 “奸臣” 的不满…… 现在想来,那些所谓的 “关怀”,全都是伪装!是为了麻痹他,为了暗中积蓄力量,为了夺走他的江山!

之前朝中的种种异动,比如官员莫名失踪,比如军粮屡次被克扣,比如龙符的莫名失踪;“影” 组织的暗中作乱,比如刺杀忠臣,比如散布谣言;还有苍狼军的突然叛反,毫无征兆地兵临城下…… 所有的疑团,在这一刻如同被拨开的迷雾,豁然开朗!

一股强烈的恨意、愤怒和不甘,如同毒火般在他的胸腔中燃烧起来,灼烧着他仅存的生命力。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变得急促,嘴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皇叔,竟然会背叛自己,竟然会为了皇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更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中了慕容琛的毒,陷入昏迷,让京城陷入如此危局,让沈璃一个女子,独自承担起守城的重任!

而当听到沈璃正在城头浴血奋战,独力支撑这危如累卵的局势时,他眼中那丝冰冷的厉色,又化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 有对沈璃的愧疚,愧疚自己没能保护好她,让她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有对她的心疼,心疼她一个女子,要在城头面对刀光剑影,承受如此大的压力;更有一种深沉的决绝,一种必须写下诏书,托付后事的决心。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与沈璃相处的点点滴滴 —— 第一次在御书房见到她时,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宫装,眼神坚定,不卑不亢,面对他的提问,回答得条理清晰,丝毫没有怯意;她代行批红权时,坐在御案后,仔细阅读每一份奏章,遇到不合理的政令,都会认真批注,甚至不惜与朝臣争论,只为了维护百姓的利益;还有他昏迷前,她跪在床前,坚定地说 “陛下放心,臣一定守住京城” 的模样,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让他在昏迷中都能感到一丝安心。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能守护好这大燕江山,能保护好身边的人。却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刻,竟然是这个女子,撑起了大燕的江山,守护着他的子民。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和责任感,在他的心中升起 —— 他不能就这么倒下!他还有事没做完!他要下旨,要平定叛乱,要保护沈璃,要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江山!

他猛地挣扎起来,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张婆子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完全不似一个垂死之人,指甲几乎要嵌进张婆子的皮肉里。张婆子疼得皱了皱眉,却不敢出声,只是紧紧地回握住皇帝的手,用自己的力量支撑着他,生怕他从床榻上摔下来。

“笔…… 墨…… 绢…… 玉玺!” 慕容翊从齿缝里挤出几个破碎却异常清晰的词语,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还有一种仿佛要燃尽一切的疯狂!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张婆子,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光芒,那是他最后的意志,是他身为帝王的责任,容不得任何人拒绝。

张婆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陛下这是要…… 下旨!在这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要写下诏书,稳定朝局,平定叛乱!她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这一次,却带着一丝欣慰 —— 皇帝在最后时刻,依旧记挂着江山社稷,记挂着百姓。

“陛下!您的身子……” 她泣不成声,心中充满了心疼和担忧。皇帝现在的身体状况,连说话都费劲,怎么可能还能写字?她怕他写完诏书后,就再也撑不住了。

“快 ——!” 慕容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风箱在拉动,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但他的眼神却更加坚定,死死地盯着张婆子,那目光如同最后的燃烧,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容不得她有丝毫犹豫。

张婆子不敢再犹豫,也不能再犹豫。她知道,这是陛下最后的心愿,是大燕最后的希望。她连忙松开皇帝的手,连滚带爬地冲到殿角的一个旧柜子前。那个柜子是沈璃在皇帝昏迷后,特意让人搬到漱玉斋来的,柜子是梨花木做的,虽然有些旧了,却依旧结实。里面放着一些应急的物品,比如干净的布条、药品,还有沈璃提前准备好的笔墨绢帛。

她颤抖着打开柜子的铜锁,锁芯有些生锈,转动时发出 “咔哒” 的声响。柜子里铺着一层柔软的丝绸,那是沈璃特意让人放进去的,用来保护里面的物品。她从里面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小匣 —— 匣子是紫檀木做的,上面雕刻着简单的云纹,做工精致,是沈璃从自己的住处拿来的。

张婆子打开匣子,里面铺着柔软的白色丝绸,放着一支狼毫笔、一块徽墨、一方砚台,还有一卷明黄色的特制绢帛。那绢帛是用最好的蚕丝织成的,质地柔软,色泽鲜亮,上面还绣着淡淡的龙纹,本是用于书写最重要诏书的材质,是沈璃提前准备好的,她说 “陛下若是醒来,或许会有重要旨意,提前备好,免得慌乱”。此刻,这些物品静静地躺在匣子里,仿佛早就知道,会在今天派上用场。

张婆子又快步走到床榻边,小心翼翼地掀开慕容翊的衣襟 —— 衣襟里面缝着一个小小的锦袋,锦袋是用防水材料做的,即使在昏迷中出汗,也能保护里面的物品。她从锦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锦盒是用和田玉做的,触手温润,上面雕刻着精美的盘龙图案。

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方沉甸甸的、雕刻着盘龙纽的传国玉玺!玉玺是用整块和田玉打造的,色泽洁白,质地温润,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厚重感。玉玺的正面刻着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八个篆字,字体苍劲有力,是大燕皇权的象征。慕容翊即使在昏迷中,也一直将它贴身存放着,从未离身 —— 这是他身为帝王的责任,也是他对江山的承诺。

张婆子将一张小小的折叠式案几搬到床榻边 —— 这张案几也是沈璃提前准备的,用轻便的楠木制成,展开后正好能放在床榻边,方便皇帝写字。她小心翼翼地将案几展开,铺好明黄绢帛,又将砚台放在案几上,研好墨。墨是上好的徽墨,研出来的墨汁乌黑发亮,带着淡淡的墨香,能长时间保持湿润。她将狼毫笔蘸饱了墨,轻轻放在绢帛旁边,然后退到一旁,等待皇帝动笔。

慕容翊挣扎着,几乎是用爬的,半个身子伏在了案几之上。他的手臂枯瘦得如同枯枝,皮肤松弛地贴在骨头上,每一次移动都显得异常艰难,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他伸出手,想要握住那支狼毫笔,手指却颤抖得根本无法控制 —— 毒素已经侵蚀了他的肌肉和神经,让他连最基本的动作都难以完成。

他的手指刚碰到笔杆,笔就 “啪嗒” 一声掉在了案几上,墨汁滴落在昂贵的明黄绢帛上,晕开一团团黑色的污渍,像是在洁白的宣纸上泼了一团墨。他不甘心地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用双手紧紧地握住笔杆,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努力地想要将笔稳住,可笔杆却依旧在他手中晃动,墨汁不断地从笔尖滴落,在绢帛上留下一个个黑色的圆点,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艰难。

他试了几次,都无法顺利落笔。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地侵蚀着他的意识,让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越来越沉重,仿佛随时都会再次陷入黑暗的深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像是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减少。

“陛下!” 张婆子跪在一旁,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她看着皇帝艰难的样子,心如刀绞,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皇帝能顺利写下诏书,祈祷上天能再给皇帝一点时间。

角落里的苏院判也被惊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到床榻边的景象,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 皇帝要写诏书!他连忙起身,快步走到床榻边,想要给皇帝把把脉,看看皇帝的身体状况是否还能支撑,却被慕容翊用眼神制止了。

慕容翊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决绝,一种不容干涉的意志,仿佛在说 “不要管我,让我写完”。苏院判看着皇帝坚定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惋惜,只能默默地退到一旁,从药箱里取出一颗保命的药丸,放在手心,随时准备在皇帝写完诏书后喂给他,争取一点时间。

慕容翊猛地抬起头,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脸色因为用力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 那是生命力透支的征兆。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写下诏书。他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上!

“唔!”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的喉咙里逸出,腥甜的血腥味瞬间在他的口中炸开,那极致的疼痛如同电流般传遍了他的全身,刺激着他的神经,竟然让他涣散的精神强行凝聚了一瞬!他的手臂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颤抖,虽然依旧虚弱,却奇迹般地稳住了!

他不再犹豫,用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因为疼痛而发出声音,同时将全身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所有未竟的野心,所有复杂的托付,所有的不甘与决断,都灌注到了笔尖!

笔落!

狼毫笔重重地落在明黄绢帛上,留下了一道深黑色的痕迹。不再是平日批阅奏章时那沉稳劲健、笔走龙蛇的字体,而是带着一种悲壮、仓促、甚至有些扭曲的笔迹,每一笔都写得异常用力,仿佛要用生命刻划出烙印,重重地落在绢帛之上!

“诏…… 曰……”

第一个字写得异常艰难,笔画有些歪斜,却依旧能看清字形。每一个字,都仿佛耗掉了他一口生机,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呼吸也更加急促,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绢帛上,与墨汁混在一起,晕开小小的墨团。

张婆子跪在一旁,不敢抬头去看绢帛上的内容,只能死死地盯着皇帝的背影。她看到皇帝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看到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不断地抽搐,看到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几缕白发在晨光中格外显眼。她的心中,悲痛如同潮水般汹涌 —— 她想起了皇帝年轻时的样子,那时的慕容翊意气风发,眼神锐利,处理政务时雷厉风行,批阅奏章时一挥而就,何曾有过如此狼狈、如此艰难的时刻?可如今,他却要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用这样的方式,守护自己的江山。

慕容翊的笔继续在绢帛上移动着,每一个字都写得异常缓慢,却异常坚定。他的手腕微微转动,笔尖在绢帛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逆贼慕容琛,伪称瑞王,假死脱身,暗组‘影’贼,窃朕龙符,调边军作乱,围我京畿,欲夺大燕江山,罪大恶极,天地不容!”

每写一个字,他都要停顿一下,喘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但他没有停下,眼神依旧坚定 ——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慕容琛是逆贼,是大燕的罪人!

“沈璃,朕之尚宫,忠勇果敢,临危受命,代朕守城,功绩卓着。朕命沈璃为京城兵马大元帅,总领京畿所有兵马,包括禁军、京营及民间义勇,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写到 “沈璃” 二字时,他的笔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温柔和愧疚 —— 他知道,这个任命意味着沈璃要承担更大的责任,面临更多的危险。但他别无选择,大燕的皇子们年纪都还小,最大的也只有八岁,无法承担起平定叛乱、稳定朝局的重任。而沈璃,有能力、有威望、有决心,是唯一能带领京城度过危机的人。

“朕命镇南王慕容靖、靖远侯李文、山东总兵戚长风,速率所部兵马,星夜驰援京城,与沈璃内外夹击,剿灭逆贼慕容琛及苍狼叛军!凡延误军机者,以军法论处!”

写到援军将领的名字时,他的笔又顿了顿,想起了这些将领的忠诚 —— 镇南王是他的叔叔,一向忠于皇室;靖远侯是萧重的岳父,与他关系密切;戚长风是沈家的旧部,当年父亲沈巍对他有救命之恩,必然会赶来驰援。他相信,有这些将领的帮助,沈璃一定能平定叛乱。

“京城百姓,同心守城,朕心甚慰。待叛乱平定,朕将减免京城及周边三州赋税三年,抚恤阵亡将士家属,厚赏有功之臣及义勇百姓!”

写到百姓时,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 —— 这场叛乱,让百姓受苦了。他能想象到,百姓们为了守城,付出了多少牺牲,他必须给百姓一个承诺,一个希望。

他没有写传位诏书。他知道,此刻不是传位的时候,稳定朝局、平定叛乱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沈璃能守住京城,等叛乱平定后,再从皇子中选择合适的继承人,或者等他身体好转(虽然他知道这几乎不可能),再做打算。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闪过与沈璃相处的点点滴滴 —— 他想起沈璃第一次处理灾荒奏折时,为了让百姓能尽快拿到救济粮,熬夜制定方案;想起沈璃在宫宴上,为了维护大燕的尊严,与傲慢的外国使臣据理力争;想起沈璃在他昏迷前,坚定地说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的模样。他知道,自己以前对沈璃有过怀疑,有过试探,甚至有过利用 —— 比如让她代行批红权,一方面是信任,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她成为朝堂各方势力的焦点,替他分担压力。

但在这一刻,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信任和托付。他相信,沈璃一定能守住京城,一定能平定叛乱,一定能带领大燕度过这次危机。

笔尖在绢帛上划过,留下了一道道深黑色的痕迹,那是他用生命书写的意志,是他对大燕最后的守护。每一个字,都带着他的决心;每一句话,都带着他的期望。

终于,最后一笔落下。

慕容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整个人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摔回床榻之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脸色迅速变得灰败,那短暂回光返照带来的些许血色,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比之前更加骇人,嘴唇也因为失血而变得更加发紫,毫无血色。

“陛…… 下……” 张婆子连忙扑过去,双手紧紧地抱住皇帝的身体,生怕他摔下床榻。她的声音破碎不堪,眼泪不停地落在皇帝的脸上,冰凉的泪水与皇帝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慕容翊的眼神已经开始彻底涣散,视线变得模糊,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的耳朵也听不清声音了,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身边。但他还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艰难地抬起了手指,微微晃动着,指向那方被张婆子放在案几上的传国玉玺。他的意思很明显,他要盖上玉玺,让这份诏书生效 —— 只有盖上玉玺,诏书才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调动兵马,稳定朝局。

张婆子瞬间会意,她流着泪,小心翼翼地松开皇帝,走到案几前,双手捧起那方冰冷沉重的玉玺。玉玺的表面还带着一丝慕容翊贴身存放留下的体温,却很快就被空气中的阴冷所取代,变得冰凉。她的双手因为激动而不停地颤抖,捧着重达数斤的玉玺,感觉手臂都要断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将玉玺对准诏书的落款处 —— 那里写着 “大燕永昌二十七年,帝慕容翊”,是慕容翊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年号和名字。她知道,这一盖下去,这份诏书就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就能调动天下兵马,就能决定京城的命运,决定大燕的未来。

“砰!”

一声并不响亮,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的闷响,在这死寂的废弃宫殿中回荡。鲜红的印文,如同鲜血铸就,清晰地烙印在明黄的绢帛之上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国玉玺的印记!

盖上了!

随着这声印响,慕容翊那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重重地砸在床榻上,发出 “啪” 的一声轻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盖好玉玺的绢帛,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解脱,似不甘,似嘱托,似期望 —— 解脱的是,他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心愿;不甘的是,他没能亲眼看到叛乱平定;嘱托的是,他将江山托付给了值得信任的人;期望的是,大燕能度过危机,重归安宁。

最终,所有的神采都归于沉寂。

他的眼睛缓缓闭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如同蝴蝶停落在苍白的脸上。呼吸变得更加微弱,几乎细不可闻,胸口的起伏也变得微乎其微,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

“陛下 ——!” 张婆子发出一声悲恸欲绝的哭喊,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她再次扑到床榻边,双手紧紧地握住皇帝冰冷的手,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打湿了皇帝的衣袖。

苏院判也连忙走过来,伸出手指,搭在慕容翊的手腕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仔细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 那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片刻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惋惜和悲痛:“唉…… 陛下他…… 已经…… 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息了…… 能不能撑过今天,就看天意了……”

他从手心取出那颗保命的药丸,想要喂给慕容翊,却被张婆子拦住了:“苏院判,陛下刚写完诏书,太累了,让他先歇歇吧…… 等他醒了再喂也不迟……” 她知道,这颗药丸也只能暂时吊住皇帝的性命,却无法根治,她不想再打扰皇帝的休息。

苏院判看着张婆子通红的眼睛,点了点头,将药丸重新放回药箱,叹了口气,退到一旁,继续守着皇帝。

案几上,那卷明黄色的绢帛,墨迹淋漓,玉玺鲜红。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一头沉睡的巨龙,承载着一个帝王生命最后时刻的全部意志,蕴含着足以颠覆整个朝局的力量。绢帛上的字迹虽然有些歪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诉说着帝王的决心和托付。

外面的战鼓声、喊杀声依旧隐约可闻,虽然微弱,却如同催命的鼓点,不断地提醒着殿内的人,京城的危机还没有解除,战斗还在继续。那些声音透过窗棂,传入殿内,与殿内的死寂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心中充满了焦虑。

而这方寸之间的漱玉斋里,这卷刚刚诞生的诏书,却决定着一个帝国未来的走向。

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是对逆贼的讨伐?是对忠臣的任命?还是对天下的承诺?

张婆子不知道,苏院判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这份诏书,是陛下用生命换来的,是大燕最后的希望。

张婆子哭了许久,直到眼泪流干,嗓子也喊哑了,才渐渐平复下来。她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必须尽快将这份诏书送到沈璃手中 —— 只有沈璃,才能让这份诏书发挥作用,才能调动兵马,才能守住京城。

她小心翼翼地将诏书卷起,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她用一条明黄色的丝带系好诏书,丝带是从皇帝的旧龙袍上拆下来的,上面还绣着细小的龙纹。她将诏书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又仿佛抱着一个能拯救天下的宝贝。那诏书还带着墨汁的温度,却让她感到一种沉重的责任 —— 这份诏书,承载着皇帝的意志,承载着京城百姓的希望,承载着大燕的未来。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用袖子擦了擦红肿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然后,她走到殿门处,轻轻推开一条门缝,警惕地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 外面静悄悄的,只有风穿过宫苑的声音,没有任何人影。

守在外面的,是唯一一名绝对忠诚的 “暗凰卫”。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脸上蒙着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腰间别着一把短刀,背上背着一把弩箭。他是福伯特意留下保护皇帝的,也是沈璃最信任的暗卫之一,名叫 “墨影”。

墨影看到张婆子打开门缝,立刻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张婆婆,陛下情况如何?”

张婆子连忙将他拉进殿内,关上门,然后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快…… 墨影,你快想办法通知福伯,或者直接通知沈尚宫…… 就说…… 就说陛下醒过一次,留下了…… 留下了重要的东西,让她务必尽快来一趟漱玉斋!”

她不敢说 “遗诏” 二字,也不敢说得太详细 —— 此刻的京城,危机四伏,“影” 组织的残余势力还在暗中活动,他们还在寻找机会刺杀皇帝、破坏守城。若是让他们知道陛下留下了诏书,恐怕会不择手段地抢夺,到时候不仅诏书会落入敌手,沈璃也会陷入危险。

墨影看到张婆子红肿的双眼,还有她怀中紧紧抱着的、用明黄丝带系着的卷轴,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 那卷轴,十有八九是皇帝留下的诏书!他重重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压低声音道:“张婆婆放心,属下这就去!一定将消息安全地送到沈尚宫手中!”

他知道,这份诏书关系重大,容不得丝毫差错。他必须尽快赶到城头,将消息告诉沈璃,同时要避开宫中的巡逻和 “影” 组织的耳目,确保自己和消息的安全。

墨影说完,从怀中取出一颗烟雾弹,递给张婆子:“张婆婆,这是烟雾弹,若是遇到危险,就点燃它,属下会立刻赶回来!” 然后,他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武器,确认短刀和弩箭都在,才悄无声息地走到殿门处,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外面,然后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的黑暗之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张婆子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祈祷。她希望墨影能尽快将消息送到沈璃手中,希望沈璃能尽快赶来,希望这份诏书能发挥作用,希望京城能平安度过这次危机。她紧紧地抱着怀中的诏书,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带来一丝力量。

她回到床榻边,看着气息愈发微弱的慕容翊,老泪纵横。她轻轻地为皇帝盖好被子,整理好他额前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被子是沈璃特意让人送来的蚕丝被,柔软保暖,能让皇帝睡得舒服一些。

“陛下,您放心…… 老奴已经让人去通知沈姑娘了…… 沈姑娘那么能干,一定能守住京城,一定能平定叛乱,一定能完成您的心愿……” 她喃喃地说着,像是在对皇帝说话,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坚定 —— 她相信沈璃,相信这个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女子,能创造奇迹。

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皇帝微弱的呼吸声,还有张婆子偶尔的啜泣声。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晨曦透过破损的窗棂,洒在床榻上,给慕容翊苍白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和绝望。

陛下用生命最后闪光留下的这卷诏书,究竟会将这混乱的时局,引向何方?

是能成功平定叛乱,让大燕重归安宁?还是会引发新的纷争,让京城陷入更加深重的灾难?

无人知晓。

只有那卷静静躺在张婆子怀中的明黄诏书,还有慕容翊那彻底陷入深层昏迷、生机几乎断绝的身体,默默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等待着那个能决定它们命运的人到来。

而此刻的城头,沈璃还在不知疲倦地擂鼓。她的手臂早已酸麻不堪,肩头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顺着手臂流淌下来,滴落在鼓面上,发出 “滴答” 的声响。战鼓声依旧激昂,却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她不知道,在深宫的某个角落,一份能改变一切的诏书,已经悄然诞生,正朝着她的方向赶来。她只知道,自己必须撑下去,必须守住这座城,直到最后一刻 —— 为了皇帝的托付,为了京城的百姓,为了大燕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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