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已经连绵了三天，像山坳里卸不完的愁绪，淅淅沥沥地打在茅草屋顶上，顺着屋檐垂成一道道灰蒙蒙的水帘。李秋月坐在炕沿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得发白的补丁，目光落在窗纸上——那层薄薄的麻纸被雨水浸得发潮，晕开一片片暗黄的印记，像极了她心里那些擦不去的伤痕。
炕梢上，婆婆王氏蜷缩在被褥里，咳嗽声断断续续，像破旧的风箱在胸腔里拉扯。自从上个月摔断了腿，老人便再也下不了炕，吃喝拉撒全靠秋月照料。大山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锄头进山，要么去侍弄那几块挂在坡上的薄田，要么去林子里砍些柴火换油盐，常常要到月上中梢才拖着疲惫的身影回来。屋子里的空气里，弥漫着草药味、烟火气和挥之不去的沉闷。
“咳咳……秋月啊，”王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大山还没回来吗？这天黑得早，山路滑，可别出什么岔子。”
秋月回过神，伸手掖了掖婆婆身上的被子，声音柔得像山涧的溪水：“娘，您放心，大山腿脚利索，又是走惯了的路，再过会儿就该回来了。我把饭温在灶上，等他回来就能吃。”
她说着，起身走到灶台边，掀开陶锅的盖子。锅里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旁边摆着一小碟咸菜，还有两个硬邦邦的红薯——这就是一家三口的晚饭。她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糊糊，水汽氤氲着往上冒，模糊了她的眉眼。
其实她心里也慌。往常这个时辰，大山早就该回来了。今天雨下得急，山路上的泥滑得能粘掉鞋底，万一……她不敢往下想，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大山命硬，不会有事的。
她长得好看，是这深山里公认的。柳叶眉，杏核眼，皮肤是那种常年被山泉水滋养出来的白皙，即便是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也难掩那份天然的风姿。年轻时，邻村的媒人踏破了门槛，可她偏偏选中了大山。大山人如其名，高大壮实，性子憨厚，一双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星星。那时候他看她的眼神，满是藏不住的欢喜和珍视，让她觉得，跟着这个男人，就算住在深山里，日子再苦也值。
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大概是从去年邻村的刘佳琪嫁过来之后吧。刘佳琪是外乡人，跟着丈夫搬到了山脚下的张家庄，离他们村不过三里地。她不像山里的女人那样粗粝，皮肤白净，说话柔声细气，还识几个字，穿的衣裳也总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大山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镇上的集市上。那天秋月让他去买些针线，回来的时候，他手里不仅拿着针线，还多了一块花布，说是刘佳琪帮他挑的，说这颜色衬秋月。
那时候她没多想，只觉得刘佳琪是个热心人。可渐渐地，她发现了不对劲。大山进山干活，常常会“顺路”经过张家庄；回来的时候，身上偶尔会带着不属于家里的香气，或是一块精致的糖块；他看她的眼神，也慢慢变了，不再有以前的专注和温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甚至有时候，会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愧疚。
真正让她确认的，是三个月前的那个傍晚。她去山脚下的小溪边洗衣裳，远远地就看见大山和刘佳琪站在溪边的老槐树下。刘佳琪低着头，手里绞着衣角，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大山站在她对面，眉头皱着，声音压得很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后，他抬起手，轻轻拂去了刘佳琪脸颊上的泪珠。
那一刻，秋月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溪水潺潺地流着，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发出哗哗的声响，却像是在抽打着她的心。她手里的棒槌“咚”地一声掉进了水里，溅起一片水花。大山和刘佳琪同时回过头，看到她的时候，大山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眼神慌乱得像做错事的孩子。刘佳琪则很快恢复了镇定，甚至还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几分挑衅的笑容。
从那天起，家里的氛围就彻底变了。她没有哭闹，也没有质问。山里的女人，骨子里都带着一股韧劲。她只是默默地干活，照料婆婆，打理家务，像以前一样。可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大山对她越发客气，客气得像个陌生人。他不再跟她聊山里的趣事，不再在夜里偷偷给她掖被角，甚至很少再正眼瞧她。
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是不是自己太沉闷，不像刘佳琪那样会说话、会讨人欢心？她试着学刘佳琪的样子，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些，说话也放柔了语气，可大山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任何回应。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打断了秋月的思绪。大山走了进来，身上淋得像个落汤鸡，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大山，你可算回来了！”秋月连忙迎上去，拿起挂在墙上的毛巾，想给他擦擦脸。
大山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不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我自己来。”
秋月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默默地放下毛巾，转身回到灶台边，把温着的玉米糊糊盛了一碗，递给他：“快趁热喝了吧，暖暖身子。”
大山接过碗，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喝着糊糊，像是在掩饰什么。屋子里只剩下他吞咽的声音，还有婆婆偶尔的咳嗽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秋月轻声问道，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裤脚上。
“哦，”大山含糊地应了一声，“雨太大，山路不好走，耽误了些时辰。”
秋月没有再问。她知道，他在撒谎。他的裤脚虽然沾了泥，但鞋子上却没有多少磨损，不像是走了很久的山路。而且，他身上除了雨水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脂粉香——那是刘佳琪常用的香气。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坠入了冰冷的深潭。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这个她爱了这么多年、为他付出了一切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喝完糊糊，大山把碗往灶台上一放，说了句“我去看看娘”，就转身走到炕边。他给王氏掖了掖被子，低声问了几句身体状况，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温柔。王氏咳嗽着应着，目光在儿子和儿媳之间来回打量，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秋月收拾着碗筷，动作机械而麻木。她能感觉到大山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带着犹豫和愧疚，可她不想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问出那些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就会忍不住掉眼泪。
收拾完碗筷，她拿起油灯，准备去里屋歇息。大山忽然开口叫住了她：“秋月。”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明天……明天我要去镇上一趟，”大山的声音有些迟疑，“佳琪说，镇上的药铺进了些好药材，我想去给娘买点回来。”
又是刘佳琪。
秋月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她转过身，看着大山，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自己去吧，我在家照看娘。”
她的平静，让大山心里更加不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好。”
秋月提着油灯，走进了里屋。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油灯的光昏黄而微弱，映照着她苍白的脸颊和布满泪痕的双眼。她坐在冰冷的床沿上，抱着膝盖，无声地哭泣着。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在为她的悲伤伴奏。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想起了年轻时大山对她的好，想起了他们刚结婚时的甜蜜，想起了那些在山里相依为命的日子。那些回忆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反复切割着她的心。
她曾经以为，爱情就是两个人相守一生，无论贫穷富贵，无论风雨坎坷，都能携手并肩。可现实却给了她沉重的一击。原来，爱情也会褪色，也会变质，也会在柴米油盐的琐碎和外界的诱惑中，慢慢消磨殆尽。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大山就背着背篓出门了。秋月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山路上，心里一片茫然。她转身回到屋里，开始给婆婆擦洗身子，换药。王氏的腿恢复得很慢，稍微一动就疼得直咧嘴。秋月小心翼翼地帮她按摩着腿部，动作轻柔而耐心。
“秋月啊，”王氏忽然开口说道，“大山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秋月的手一顿，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娘，没有的事，大山对我挺好的。”
“你别骗娘了，”王氏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心疼，“我都看出来了。你们最近很少说话，他看你的眼神也不对。是不是……是不是因为那个刘佳琪？”
秋月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点了点头，哽咽着说：“娘，我该怎么办？”
王氏伸出枯瘦的手，握住了秋月的手：“孩子，委屈你了。大山这孩子，从小就实诚，就是性子太直，容易被人迷了眼。那个刘佳琪，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你别太难过，娘帮你劝劝他。”
“娘，没用的，”秋月摇了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她知道，大山的心，已经飞到刘佳琪那里去了。他对刘佳琪的关心，对刘佳琪的温柔，都是她从未拥有过的。刘佳琪会撒娇，会示弱，会说好听的话，而她，只会默默地干活，默默地付出，把所有的委屈都藏在心里。
中午的时候，雨停了。秋月抱着一筐脏衣服，来到山脚下的小溪边。溪水因为下雨变得有些浑浊，水流也比平时湍急了些。她把衣服放在石头上，拿起棒槌，一下一下地捶打着。棒槌落在衣服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宣泄着她心里的痛苦。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以为是大山回来了，心里不由得一动，连忙回过头。可看到来人时，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来的人是刘佳琪。
刘佳琪穿着一身水绿色的布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她看到秋月，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秋月姐，你也来洗衣裳啊？”
秋月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继续捶打衣服。
刘佳琪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冷淡，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看着溪水里的倒影，轻声说道：“秋月姐，你长得可真好看。要是我有你这么好看的容貌，就算住在深山里，也心甘情愿。”
秋月的手一顿，没有接话。她知道，刘佳琪这是在故意挑衅她。
刘佳琪又说道：“大山哥对我可好了。昨天他特意去镇上给我买了块花布，说要给我做件新衣裳。他还说，我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他跟我在一起，觉得特别开心。”
秋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猛地站起身，拿起洗好的衣服，就要往回走。
“秋月姐，你别急着走啊，”刘佳琪拉住了她的胳膊，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大山哥说了，他跟你之间，早就没有爱情了。他现在爱的是我。他还说，等过段时间，他就会跟你离婚，然后娶我。”
“你放开我！”秋月用力甩开刘佳琪的手，声音因为愤怒和悲伤而有些颤抖，“刘佳琪，你别太过分了！大山是我的丈夫，我们有婚约在身，你这样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刘佳琪嗤笑了一声，“在这个年代，爱情是自由的。大山哥爱我，我也爱他，这有什么错？倒是你，占着大山哥这么多年，却给不了他想要的幸福。你看看你，整天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脸也不施粉黛，死气沉沉的，哪个男人会喜欢？”
刘佳琪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了秋月的心里。她知道自己比不上刘佳琪会打扮，比不上刘佳琪会说话，可她对大山的爱，对这个家的付出，难道就一文不值吗？
“我告诉你，”刘佳琪凑近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威胁，“你最好识相点，主动跟大山哥离婚。不然的话，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这个村里待不下去。”
秋月看着刘佳琪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她真想冲上去，给这个女人一个耳光，可她知道，就算打了她，也改变不了什么。大山的心已经不在她这里了，就算没有刘佳琪，他们的婚姻也早就名存实亡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冷冷地说道：“我不会离婚的。除非大山亲口跟我说，他不爱我了，他要跟我离婚。”
说完，她抱着洗好的衣服，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上走去。她的脚步有些踉跄，背影在山间的小路上显得格外孤单。
回到家，秋月把衣服晾在屋檐下，然后走进屋里。婆婆王氏睡着了，脸上带着一丝不安的神色。秋月坐在炕边，看着婆婆苍老的面容，心里一阵酸楚。她不能让婆婆担心，也不能让婆婆失望。她要撑下去，为了婆婆，也为了自己。
下午的时候，大山回来了。他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背篓，里面装着一些药材，还有一块鲜艳的红布。他走进屋里，把背篓放在地上，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秋月：“这是给你买的点心，你尝尝。”
秋月没有接，只是看着他：“你给娘买的药材呢？”
“哦，在背篓里，”大山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已经问过大夫了，这些药材对娘的腿有好处，每天煎着喝就行。”
秋月走到背篓边，拿起那些药材，仔细看了看。都是些普通的草药，根本不是什么名贵的好药材。她心里冷笑了一声，原来他说的给娘买药材，只是一个借口。他真正想去买的，是给刘佳琪的花布和点心。
“那块红布是给谁买的？”秋月问道，目光落在那块鲜艳的红布上。
大山的脸瞬间红了，眼神躲闪着：“是……是给你买的。我看你好久没做新衣裳了，这块布颜色好看，你做件衣裳穿。”
“我不要，”秋月淡淡地说道，“你还是给刘佳琪吧。她穿着肯定好看。”
大山的身体一僵，惊讶地看着秋月：“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秋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整个村子的人都快知道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以为你做得很隐秘吗？你每天借口进山干活，实则去见刘佳琪；你身上带着她的香气，你给她买花布、买点心，你对她的关心，比对我和娘加起来还要多。这些，我都知道。”
大山的脸变得惨白，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秋月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再也瞒不下去了。
“秋月，我……”他想解释，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秋月打断了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大山，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我为了你，放弃了更好的生活，跟着你住在这深山里，吃苦受累，从来没有抱怨过。我照料你娘，打理这个家，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可你呢？你却背着我，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这个家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听得大山心里像刀割一样疼。他看着秋月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他知道自己对不起秋月，对不起这个家。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每次看到刘佳琪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听到她柔声细气的说话声，他就像着了魔一样，什么都忘了。
“秋月，对不起，”大山哽咽着说道，“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对不起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再也不跟刘佳琪来往了，我会好好对你，好好照顾娘，好好过日子，行吗？”
秋月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机会？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从第一次发现你和她在一起，我就告诉自己，只要你能回头，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你呢？你一次次地欺骗我，一次次地伤害我。大山，我的心已经碎了，再也拼不回去了。”
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语气变得坚定起来：“我们离婚吧。”
“离婚？”大山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秋月会提出离婚，“秋月，你别冲动，我们……”
“我没有冲动，”秋月摇了摇头，“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既然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既然你已经爱上了别人，那我们再继续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只会让彼此更痛苦。”
王氏被他们的争吵声吵醒了，她挣扎着坐起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又急又疼：“秋月，大山，你们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说起离婚了？”
“娘，”秋月走到炕边，握住婆婆的手，“大山他爱上别人了，他对不起我。我们在一起，已经没有意义了。”
“大山，你这个混蛋！”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拿起身边的拐杖，朝着大山打了过去，“我打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秋月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对不起她？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来？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大山没有躲闪，任由拐杖打在身上。他低着头，心里充满了悔恨。他知道，自己不仅对不起秋月，也对不起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娘。
“娘，对不起，”大山哽咽着说道，“都是我的错，您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只是，我不想离婚，我不想失去秋月，不想失去这个家。”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王氏气得咳嗽起来，“你当初跟刘佳琪鬼混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秋月，不想想这个家？你现在说不想离婚，有什么用？秋月的心都被你伤透了！”
秋月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大山心里是有愧疚的，也知道他对这个家还有感情。可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了。她已经累了，不想再这样无休止地猜忌、痛苦下去了。
“娘，您别生气了，”秋月轻声说道，“这是我和大山之间的事情，让我们自己解决吧。我已经决定了，离婚。”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屋子。屋外的天空已经放晴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山间的小路上，照亮了地上的水珠，闪闪发光。可她的心里，却一片阴暗，没有一丝光亮。
她走到院子里的老槐树下，这棵老槐树是他们结婚的时候一起栽的，如今已经长得枝繁叶茂了。她伸出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她想起了他们刚栽树的时候，大山抱着她，笑着说：“秋月，等这棵树长得枝繁叶茂的时候，我们就会有好日子过了。我们会有很多孩子，我们会一起看着他们长大，一起变老。”
那时候的誓言，还历历在目，可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大山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她身后，轻声说道：“秋月，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改的，我再也不会跟刘佳琪来往了。我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秋月没有回头，只是说道：“大山，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信任了。没有信任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与其这样互相折磨，不如放手，让彼此都能解脱。”
“可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大山的声音带着哭腔，“秋月，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我跟刘佳琪在一起，只是一时糊涂，我心里最爱的人还是你。”
“爱我？”秋月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会背着我跟别的女人来往；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会让我这么伤心难过；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会把这个家搞得支离破碎。大山，你的爱太廉价了，我受不起。”
她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大山的心上。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挽回秋月的心了。他看着秋月决绝的眼神，心里充满了绝望。
“好，”他终于开口说道，声音沙哑而疲惫，“我答应你，离婚。”
听到他的话，秋月的心里没有一丝轻松，反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最终还是要走到离婚这一步。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无比依赖、无比信任的男人，如今却觉得无比陌生。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山间的小路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们站在老槐树下，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悲伤和绝望的气息。
秋月知道，离婚后，她的日子会更加艰难。她带着一个瘫痪在床的婆婆，没有依靠，没有收入，在这深山里，想要生存下去，谈何容易。可她不后悔。与其在一段没有爱情、没有信任的婚姻里痛苦挣扎，不如放手，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抬起头，看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心里暗暗发誓：从今以后，她要靠自己的双手，撑起这个家，照顾好婆婆，好好活下去。就算没有大山，就算日子再苦，她也要坚强地走下去。
只是，午夜梦回，当她想起那些曾经的甜蜜和誓言，想起大山曾经看她的眼神，心里还是会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这段悲伤的感情，这段破碎的婚姻，将会成为她生命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伴随她走过往后的漫长岁月。
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像是在为这段悲伤的故事，奏响一曲无尽的挽歌。而李秋月的人生，也在这场雨中，翻开了崭新而艰难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