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落了一层,把村西老磨坊的木门染得发白。李秀兰攥着胸口的画,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磨坊里的石磨上积着薄雪,冷风从破窗缝灌进来,刮得她脸颊生疼。她时不时往路口望,盼着老周能早点来 , 昨儿老周说定了,今天会提前到,陪她一起见村长。
可日头爬到头顶,老周的影子还没出现。李秀兰的心跳越来越快,手不自觉摸了摸袖筒里的剪刀,剪刀还是钝的,却比昨儿更沉了。她想起老周肿着的腿,说不定是路上滑,摔了跤,或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吱呀 ——”
木门被推开,雪沫子跟着飘进来,落在李秀兰的棉袄上。村长拎着个布包,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像钩子似的,直往她身上勾:“秀兰倒是准时,老周呢?没跟你一起来?”
李秀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着冰冷的石磨:“他…… 他在路上,一会儿就到。” 她故意把声音说得硬气点,可底气却不足 , 老周没来,她又成了孤身一人。
村长 “嗤” 了声,把布包往石磨上一扔,布包敞开个口,露出里面半张纸,上面似乎写着字。“别等了,他来不了了。” 村长往她这边凑了凑,烟味混着寒气裹过来,“今早上我看见他了,腿又肿了,被他媳妇扶着往镇上走,说是去看腿,哪还顾得上你?”
李秀兰的脸 “唰” 地白了 , 老周真的来不了了。她攥着剪刀的手紧了紧,指尖掐进掌心:“你骗人!老周叔说好了会来的!”
“骗你有啥意思?” 村长弯腰拿起石磨上的布包,掏出里面的半张纸,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我托人从山西捎来的,上面有柱子的名字,你想知道他现在在哪,伤得重不重,就乖乖听我的。”
纸上的字模糊不清,可 “柱子” 两个字她认得,是用红笔写的,像血似的扎眼。李秀兰的呼吸瞬间乱了,目光死死盯着那张纸:“你…… 你把纸给我,我听你的。”
“听我的?” 村长突然笑了,把纸往兜里一揣,“昨儿说的‘听我的’,是让你依我一次,今儿可不一样了。” 他伸手拽住李秀兰的胳膊,她的棉袄袖子薄,被他攥得生疼,“光依一次可不够,你得跟我回趟家,帮我家扫扫雪,洗洗衣裳 , 我家老婆子回娘家了,正好缺个干活的人。”
李秀兰猛地想挣开,可村长的手像铁钳似的,攥得她胳膊发麻:“你说话不算数!昨儿你说依了你就给消息!”
“昨儿是昨儿,今儿是今儿。” 村长的脸沉下来,语气里满是威胁,“你要是不跟我走,这张纸我现在就烧了,柱子是死是活,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再说了,军娃还等着上学吧?村学堂的名额,我一句话就能给你撤了。”
“你别碰军娃!” 李秀兰急得眼泪都掉下来,挣扎的力气却越来越小 , 她怕村长烧了纸,怕军娃没学上,更怕柱子真的出了大事,她连最后一点消息都抓不住。
村长见她软了,手劲松了点,却还是没放:“只要你跟我回去,把活干好,我不仅给你看纸,还能托人再打听柱子的近况。你想想,是你的脸面重要,还是柱子的消息、军娃的前程重要?”
磨坊外的雪还在飘,落在破窗户上,簌簌地响。李秀兰看着村长兜里露出的纸角,又想起军娃扒着门框说 “娘别让爹有事” 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似的疼。她知道,跟村长回去意味着什么 , 是更深的羞辱,是村里人的闲话,可她没得选。
“我…… 我跟你走。” 她的声音发哑,眼泪砸在雪地上,瞬间就冻住了。攥着剪刀的手慢慢松开,剪刀从袖筒里滑出来,掉在雪地里,发出 “叮” 的一声轻响,很快就被雪埋住了。
村长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拽着她的胳膊往磨坊外走:“这才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亏待你。”
李秀兰被他拽着,脚步踉跄地走在雪地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不敢抬头,怕看见村里人的目光,更怕想起柱子 ,要是柱子知道她为了他,要去受这样的辱,会不会怪她?
“秀兰!别跟他走!”
突然,身后传来老周的喊声。李秀兰猛地回头,看见老周拄着扁担,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腿上的棉絮都掉了,裤腿沾着雪和泥,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老周叔!” 李秀兰想挣开村长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村长回头瞪着老周,眼里满是戾气:“老周,你少多管闲事!再过来,我连你一起收拾!”
“你放开她!” 老周举起扁担,虽然腿在抖,却还是往前冲了两步,“你拿柱子的消息当幌子,欺负女人,算什么男人!”
村长没料到老周会追来,一时慌了神,攥着李秀兰胳膊的手松了点。李秀兰趁机往后一挣,跑到老周身边,躲在他身后,眼泪止不住地掉:“老周叔,他要带我去他家……”
“我看你敢!” 老周把扁担横在身前,挡着李秀兰,“村长,你要是再逼她,我就去镇上告你!就算我腿断了,也得把你这点龌龊事捅出去!”
村长看着老周通红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 , 雪地里已经有几个村民的影子,显然是听见动静过来的。他知道再闹下去,对自己没好处,咬了咬牙,指着李秀兰:“行,你们等着!这事儿不算完!柱子的消息,你们永远别想知道!”
说完,他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转身就走,布包里的纸角露出来,被风吹得晃了晃。老周想追,却被李秀兰拉住:“老周叔,别追了,他手里有柱子的消息……”
老周停下脚步,看着李秀兰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傻丫头,他那纸说不定是假的,就是想骗你跟他走。你别怕,我这就去镇上,找派出所的人来,不信治不了他!”
李秀兰摇了摇头,蹲在雪地里,捡起被埋住的剪刀,指尖冰凉:“可万一…… 万一那纸是真的呢?柱子还等着我打听消息呢……”
雪落在她的头发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老周看着她蜷缩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着疼 , 她不是不怕,是为了柱子,连尊严都能舍了。周围的村民远远看着,没人敢过来,只有雪粒子打在身上的声音,冷得让人发颤。
老周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秀兰,咱不跟他硬拼,也不能让你受辱。我这就去镇上,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柱子的消息打听出来。你先带军娃去李婶家躲躲,别回你家,怕他再来找事。”
李秀兰点点头,眼泪掉在雪地里,砸出一个个小坑。她知道,这一次虽然躲过了,可村长不会善罢甘休,只要柱子的消息还在他手里,她就永远要被他攥着软肋,下一次,说不定就没这么幸运了。
她抱着胸口的画,跟着老周往回走,雪地里的脚印歪歪扭扭,像两道没力气的影子。风还在刮,吹得她耳朵生疼,可她心里更疼 , 为了柱子,她到底还要受多少委屈,才能等到一点真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