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乐安回到校园时,脸上的表情用“生无可恋”来形容都略显苍白。
他背着包慢吞吞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对周围的一切,无论是欢笑着擦肩而过的同学,还是树上叽喳的鸟儿都毫无反应。
“乐安!”
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穿透了他周身的无形屏障。
赵清漓像只快乐的大型犬,从不远处蹦跶过来。
当他靠近看清予乐安的脸色时,笑容僵住,转为了夸张的惊恐。
“我靠,你……你这是去兼职还是去渡劫了啊?”赵清漓围着他转了一圈,好奇地问。
“脸色比上次被‘死神总裁’连环狙击还可怕,这次难道他不止出现在书店,还顺手把书店买下来送你了?”
予乐安连白眼都懒得翻,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比那个还糟糕......”
“啊?”赵清漓的好奇心瞬间被吊到了顶点,他一把搂住予乐安的肩膀,把人往旁边湖边的长椅上带。
“快快快,坐下说,详细说说,我今天就是你的专属情绪垃圾桶!”
被赵清漓强行按在长椅上,对方那双写满了求知欲的亮晶晶的眼睛,予乐安一直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动了一点。
他叹了口气,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将今天在书店发生的事情,沈行如何以合作的名义出现,如何公事公办地听完介绍。
最后又如何在他爆发质问后沉默……都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他说得很混乱,有些地方词不达意,但赵清漓听得很认真,没有插嘴,只是时不时地拍拍他的背。
“然后,我就跟店长说先回来了。”予乐安说完,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尽了,瘫在长椅上,眼神空洞。
“清漓,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刨了他家祖坟,这辈子他要这么阴魂不散地折磨我?”
赵清漓摸着下巴,露出了罕见的思索表情。
他沉吟着开口:“根据你之前的描述,加上今天这出……我怎么觉得,这事儿开始有点不对劲了呢?”
“当然不对劲,我倒霉得都快人神共愤了。”予乐安悲愤道。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赵清漓摆摆手,眼神里闪烁着分析的光芒。
“你看啊,第一次仓库,他可能真是巧合,你否认了,他也就走了,顶多有点怀疑,第二次酒吧,他注意到你了,但也没深究,第三次写字楼,他都有点调侃你了,这次书店……他居然动用商业合作的手段来创造跟你正式对话的机会?”
赵清漓凑近予乐安,压低声音,像个侦探在分析案情:“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位沈大总裁,他对你的兴趣,或者说困惑,正在指数级上升,他已经不满足于偶遇和看着你逃跑了,他想要谈谈,他想要一个答案。”
予乐安愣住了,他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在他心里,沈行的每一次出现都是一场针对他的灾难和羞辱。
“他想要什么答案?”予乐安茫然地问,“当初是他逼我的,现在又跑来问东问西,他有什么资格?”
“问题就在这儿啊,”赵清漓一拍大腿,“按照通常的霸总剧本,对于甩掉的前任,尤其是你这种看起来对他毫无威胁的,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看见了也当空气才对。可他现在的行为,明显不符合合格前任的行为准则嘛。”
赵清漓脑洞大开:“让我大胆推测一下,会不会是,当年他这样对你,有什么你不知道的隐情?或者,他现在看你过得挺独立,发现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产生了某种微妙的‘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的经典桥段?”
予乐安被他这番离谱的推测弄得哭笑不得,心里的郁结倒是散了不少,“你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
“艺术来源于生活嘛。”赵清漓理直气壮,“不然你怎么解释他这反常的行为,总不至于是他突然良心发现,想来追妻火葬场吧?”
“火葬场?”予乐安嗤笑一声,眼底却是一片冰凉,“他那种人,心里只有他自己,就算有火葬场,也是把我烧了给他助兴。”
赵清漓看他这样,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认真地说:“乐安,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缠上你,你记住,你没有任何错,当初是他害你的,现在他也没权利来打扰你的生活。”
他用力搂了搂予乐安的肩膀:“下次他再敢出现,你就拿出今天在书店质问他那个气势,告诉他,你予乐安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他这位过去式指手画脚,要是他敢玩硬的,还有我帮你报警。”
予乐安被他这么一说心里暖不少,“谢谢。”他轻声说。
赵清漓笑嘻嘻地站起来,把他也从椅子上拉起来,“走,请你喝奶茶,全糖加冰,以毒攻毒,拯救你生无可恋的灵魂。”
赵清漓,这个像小太阳一样闯入予乐安生活的男生,同样也是。他性格外放开朗,从不掩饰自己的取向,用他的话说就是:“喜欢男生怎么了,我这么可爱,喜欢男生才是理所当然。”
或许正是同类之间那种无声的识别,让予乐安在入学之初就注意到了赵清漓。而赵清漓身上那种毫无负担的明朗,也让习惯于自我封闭的予乐安难以拒绝他的靠近。他们的关系很快变得紧密。
赵清漓了解予乐安许多细微的习惯与偏好,知晓他平静表面下的情绪波动,也清楚他沉默背后未曾明言的坚持。同样的,予乐安也熟悉赵清漓快乐之下的真实心境,懂得他广阔交际中内心依然保留的某个角落。他们分享日常的琐碎,也谈论深层的困惑,在许多事情上形成了无需多言的默契。这种了解是具体而平实的,渗透在相处的每一天里,成为了两人之间一种牢固的连结。
捧着全糖加冰的奶茶,两人沿着校园的人工湖慢慢走着,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冲淡了几分心中的苦涩。
赵清漓吸了一大口珍珠,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乐安,你别嫌我八卦,我就是觉得你那个前任段位太高了,跟你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予乐安默默喝着奶茶,没说话。
赵清漓继续分析,眼神犀利:“你看啊,他有钱有势,长得估计也挺人模狗样,这种人在感情里通常都是极度自我中心的,他当初答应你,可能就是一时的好奇或者征服欲,觉得融化冰山很有成就感,后来觉得没意思了,或者你太认真让他有压力了,就随手扔掉了,现在嘛……”
他顿了顿,看着予乐安:“现在他看你居然没有哭着喊着求他,反而一个人活得挺使劲儿,虽然在他眼里可能有点狼狈,这就让他那该死的自尊心和占有欲有点不舒服了,他觉得你应该是永远停留在凄凄惨惨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躲着他,但眼神里是有力量的。”
予乐安怔了怔,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有力量吗?他自己都没察觉。
“所以他现在阴魂不散,未必是多了不起的深情,”赵清漓一针见血,“很可能就是一种‘我的玩具就算我不要了,也不能自己跑没影了’的变态心态,或纯粹是闲得慌,拿你当个解闷的乐子。”
这话说得刻薄,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予乐安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小幻想。
沈行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愧疚或者后悔而回头呢?
“嗯,我知道。”予乐安低声回应,声音比刚才坚定了些,“我从来没期待过他什么。”
“这就对了!”赵清漓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咱们新时代的独立男性,格局要打开,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多的是?”
他说着,冲予乐安眨眨眼,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哎,我们社团那个拉大提琴的学长,上次看到你还问我你是不是单身呢?长得特别温柔,气质跟你挺配的,要不要认识一下?”
予乐安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下,连连咳嗽,脸颊泛起一丝红晕:“你……你别瞎操心。”
“怎么是瞎操心呢,治疗一段失败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当然啦,我不是让你随便开始,就当交个朋友嘛,多看看森林,才知道之前那棵歪脖子树有多不值当。”
予乐安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赵清漓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努力把自己从沈行的阴影里拽出来。
“我现在没心思想这些,我只想顺利毕业,找个稳定的工作,让我妈过上好点的日子。”予乐安说道。
赵清漓点头:“理解理解,先搞事业,男人什么的,都是浮云。”
他又吸溜了一口奶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下周我们社有场小型的露天音乐会,就在这湖边,我有个独唱,你必须来给我捧场,顺便也感受一下我们艺术社团的氛围,保证让你心情变好。”
赵清漓充满期待的眼神,予乐安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点了点头:“好,我一定去。”
“一言为定,”赵清漓高兴地搂住他的脖子,“到时候给你留最好的位置,让你看看我在舞台上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