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影早已先行一步回去安排医师和警戒。
裴清始终沉默地扶着凤三娘,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重量越来越倚靠自己。
浓郁的血腥味在狭小的车厢内弥漫,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回到府中,直接进入了凤三娘的主院。
医师早已候着,见到凤三娘肩胛处那狰狞的伤口和透衣而出的血色,脸色都变了变,连忙上前准备处理。
“都出去。”凤三娘挥退了想要上前帮忙的侍女,她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额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她看向站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她伤口上,脸色同样不好看的裴清,声音因虚弱而低哑,却带着一丝期待。
“你留下。”
裴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抬起眼,对上凤三娘的目光。
那目光里是一种近乎固执的想要与他建立更紧密连接的渴望。
她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将他更深地拉入她的世界。
他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在原地站定,算是默许。
医师手脚麻利地剪开凤三娘伤口周围的衣物,清理血污,检查伤势。
当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裴清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他下意识地别开眼,但很快又强迫自己转回来,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
“伤口很深,所幸未伤及要害,但需仔细清理上药,避免感染。”医师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药箱里的工具和药物。
整个过程,凤三娘咬紧牙关,除了偶尔因剧痛而泄出的几声压抑的抽气,几乎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裴清的脸,仿佛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能汲取到对抗疼痛的力量。
当医师准备为她上药包扎时,凤三娘忽然再次开口,声音虚弱却坚定:“把药和纱布给他。”
医师一愣,有些迟疑地看向裴清。
裴清也愣住了,他看向凤三娘,眼中带着明显的错愕和一丝抗拒,“我……”
“你来。”凤三娘打断他,目光紧紧锁着他,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固执,“我想让你来。”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凤三娘,更像是一个脆弱的渴望亲近的普通女人。
她用她的伤,她的痛,她的血,织成了一张柔软的网,无声地缠绕着他。
裴清与她对视着,他能看到她眼底深处那份不容置疑的坚持,以及怕被拒绝的脆弱。
这是一个关键的节点。
拒绝,会让他之前所有的软化表演前功尽弃;接受,则意味着他默许了这种更为亲密的关系。
连系统都知道怎么选。
裴清沉默地走上前,从医师手中接过了药瓶和干净的纱布。
他的动作有些生涩,避开凤三娘那灼热的目光,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个狰狞的伤口上。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用沾了清水的软布,一点一点地擦拭伤口周围凝固的血迹。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冰凉的布料触碰到肌肤,凤三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她没有躲闪,反而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全身心地感受着他的触碰。
裴清能感觉到她肌肤传来的温热,因疼痛而绷紧的肌肉线条。
他的指尖‘偶尔’会不小心滑过她完好的肌肤,那细腻的触感让裴清心头荡漾,但他很快便收敛心神,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清理完毕,他拿起药瓶,将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
药粉触及皮肉,带来一阵刺激性的疼痛,凤三娘终于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眉头紧紧蹙起。
裴清的动作顿住了,下意识地抬眼看她。
凤三娘也正看着他,因为疼痛,眼中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汽,眼神却异常柔软,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没事……你继续。”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气音,却像羽毛一样搔刮着人的心尖。
裴清迅速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薄红。
他不再看她,拿起纱布,开始笨拙却又认真地为她包扎。
因为需要将纱布绕过她的胸前和后背,两人的距离不可避免地拉得更近。
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混合着血腥、药味和独特体香的复杂味道,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颈侧。
整个过程中,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室内只剩下彼此交织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纱布摩擦的细微声响。
一种暧昧的气氛,在空气中无声地蔓延。
终于,包扎完毕。
裴清微微松了口气,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了那过分亲密的距离。
他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凤三娘低头看了看肩上包扎得虽不算完美,却异常整齐用心的纱布,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她抬起未受伤的手,轻轻抚过纱布的表面,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裴清指尖的温度。
“谢谢。”
她轻声说,目光再次落到裴清身上,带着一种要将人溺毙的温柔,“我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些。”
裴清偏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声音有些干硬:“不过是,不想欠你太多。”
这话听起来依旧带着刺,但在此情此景下,却更像是一种别扭的关心。
凤三娘低低地笑了起来,牵动了伤口,让她又蹙了下眉,但笑意却未减。
她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愉悦。
“苏辞玉,你知道吗?”
裴清下意识地看向她。
“看着你刚才为我包扎的样子,”凤三娘的目光深邃,仿佛要将他吸进去,“我甚至觉得,挨这一刀,很值。”
裴清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只能有些狼狈地再次移开目光,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失去了平稳的节奏。
“我以前觉得,把你攥在手心里,是最大的乐趣。”凤三娘继续说着,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剖白自己的内心,“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她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着他:“看着你一点点放下戒备,看着你偶尔流露出从前的影子,看着你像现在这样,明明担心却强装冷漠地站在我面前。这种感觉,比那种卑劣的征服欲,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精心打造钥匙,试图开启裴清紧锁的心门。
裴清站在那里,垂着头,长睫掩盖了他所有的真实情绪。
他的肩膀微微紧绷,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蜷缩着,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被这番深情告白冲击得无所适从的状态。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默默地递到凤三娘面前。
这个举动,比他任何言语的回应,都更有说服力。
凤三娘看着他递过来的水杯,看着他依旧不肯与她对视却透着别扭关怀的侧脸,心中那股暖流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伸出手,没有去接水杯,而是试探地覆上了他端着水杯的手。
裴清的手猛地一颤,水杯里的水晃了出来。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想要抽回手,但凤三娘却稍稍用力,握住了他。
她的手掌因失血而有些冰凉,但那份力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苏辞玉,”她凝视着他,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别推开我,好吗?”
裴清僵硬地站在那里,被她握着的手一动不敢动。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凉意,也能感觉到自己手背上逐渐升高的温度。
他紧抿着唇,内心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系统在他脑海中疯狂提示着凤三娘此刻爆棚的情绪波动。
最终,他既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应她。只是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仿佛一座石雕。
而这对于凤三娘来说,已经足够了。
不拒绝,便是默认。
不反抗,便是接受。
她看着他这副明明动摇却强自隐忍的模样,心中的爱怜与满足感达到了顶点。
她知道,她终于,真正地触碰到他了。
不是用强权,不是用药物,而是用她的血,她的痛,和她此刻这份连自己都深信不疑的真心。
她缓缓松开了手,接过那杯水,浅浅地喝了一口。
水温正好,一直暖到了心里。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她放下水杯,语气带着一丝疲惫,但目光依旧缠绵地落在裴清身上,“你能在这里陪着我吗?”
裴清依旧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
但他移动脚步,沉默地坐到了离床榻不远处的椅子上,终究……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