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军情如同丧钟,在金銮殿内轰然鸣响,震得每一个人心神摇曳,面色如土。
“清君侧,靖国难”。
这六个字从传令兵颤抖的唇齿间挤出,却比千军万马的冲锋呐喊更具摧毁力。它像是一道精准无比的霹雳,劈开了西云朝堂最后那层勉强维持的、名为“忠君”的薄冰。
隆多皇帝瘫坐在龙椅上,双目失神,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他完了,他知道。楚倾云和裴衔不仅要在肉体上消灭他们父子,更要在道义上将他们彻底钉在耻辱柱上。“君侧”是谁?自然是他隆多和乌蒙!“国难”由何而起?正是段凌风南诏,可也是段凌风逃了,而他们父子便成了楚倾云的必夺的目标。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汹涌的暗流爆发。这一次,不再仅仅是言辞上的逼迫。
之前那位挺身而出的户部老臣,猛地转身,面向满朝文武,声若洪钟:“诸公!都听见了吗?!大周王师此来,非为灭国,实为吊民伐罪,清除导致我西云国难之根源!天意如此,民心如此,还有何可犹豫?!”
“没错!”城防军副统领按剑而立,目光锐利地扫过同僚,最终落在失魂落魄的隆多身上,“陛下,恕臣等不能再奉乱命!为西云国祚延续,为满城军民性命,臣请陛下……为社稷计,逊位让贤,交出权柄,以息干戈!”
“请陛下为社稷计!” 刹那间,超过半数的文武官员齐声附和,声音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洪流,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皇权。这其中,有被沈砚说动之人,有早已对隆多不满之人,更有单纯为了活命而倒戈之人。
而少数几个隆多的死忠,此刻要么面如死灰,不敢发声,要么刚想斥责“叛逆”,就被周围同僚冰冷甚至带着杀意的目光逼了回去。大势已去,这四个字如同冰水,浇透了他们的心。
隆多看着下方那一片“请命”的臣子,看着他们眼中不再掩饰的逼迫甚至是一丝快意,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龙袍,身体歪倒,气息奄奄。内侍慌忙上前搀扶,殿内一片混乱。
“陛下昏厥!快传太医!”内侍监尖声叫道。
然而,此刻已无人真正关心龙椅上那位皇帝的生死。那城防军副统领与户部老臣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点头。副统领立刻转身,面对众臣,沉声下令:“陛下龙体欠安,太子昏聩不醒!值此国难当头,当由我等臣工暂摄朝政,即刻接管王都防务,打开城门,派使者前往周营,商议……归顺事宜!”
他没有说“投降”,而是用了“归顺”,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权力在这一刻,已然从隆多父子手中滑落,被这群在绝境中寻求生路的官员和武将们接管。
没有人反对。甚至有人暗暗松了口气。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城头变换了大王旗,紧闭的数日、气氛紧张如同火药桶的王都城门,在一种诡异而又带着解脱的氛围中,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一队打着白旗和西云官员仪仗的队伍,战战兢兢却又目标明确地走出城门,向着五十里外那片肃杀的大周军营迤逦而行。
而在王都之内,沈砚安插的人手,以及那些真心希望西云能获得新生如西州一般的官员,开始迅速行动起来,安抚百姓,整顿秩序,清点府库,等待着新时代的来临。
金銮殿内,隆多被抬回了后宫,乌蒙依旧在“三日醉”的效力下沉睡。曾经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殿堂,此刻空旷而冷清,只剩下那根蟠龙金柱上已然发黑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与一个在血火和权谋中诞生的、未知的新时代的开启。
楚倾云不费一兵一卒,仅凭沈砚这颗棋子和“只诛首恶”的阳谋,便让西云这座看似坚固的堡垒,从内部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