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腥红色的幕布徐徐拉开——
蓦地,激昂的音乐响起。身穿铠甲的兵士低头、定格。好似一阵狂风吹过的声音响起,箕形阵中间一个指挥官仰头朝天,一声嘶鸣,全身披甲跃上山顶,乐曲开始缓缓而进……声音慢慢升高,他一个前滚翻跃下山,随即腾空几个斤头……
”好!“上官仪随众臣一齐鼓掌,他听到李世民大声赞叹:好功夫一一”
琼华女扮男装担当领舞,李世民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笑了笑,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太常丞吕才的眼睛一直停在李世民坐的方向,看到李世民满意的表情,他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他的目光又转向上官仪,距李世民不远的上官仪似乎有所感应,此时也望向吕才,四目交汇,都会心一笑,吕才的笑容中有着感激的意味。
琼华在旋转,她的右脚向左弯曲,似跨在战马上,双手向前,似拉着缰绳在纵马奔驰。一百二十八名舞者随着石破天惊、激越奔放的乐曲呈扇形翻滚,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敌军包抄过去一一
上官仪惊艳琼华今天跳的舞比之前有更大进步,刚劲有力的舞姿气势磅礴。在她的带动下,跳舞的人们都将自己融入舞曲中,更将观众们的情绪带到血雨腥风的战场。
上官仪的情绪随着舞曲起伏,逐渐进入了角色。
周围的大臣们眼神都盯住台上那个领舞。
琼华跃上一匹雪白的战马,后面左右各四个士兵骑着黑色的战马紧随其后,再后面,是手持盾牌、大刀、 长戟的方块队……
方块队在琼华的带领下绕场一周后谢幕。
李世民站起挥手致意。他的眼神与琼华交汇,琼华的双目凝望着他,那是深潭似的美目,李世民傲世的双目与这双美目交织在一起一一
观众中眼精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领舞的并非男子,而是女扮男装。
陛下与琼华四目交汇也自然落入臣子们的眼中。
李世民的眼神在琼华身上停留了片刻,对吕才道:朕很满意!好好练习!”
“臣遵旨!”吕才拱手谢恩。
李世民带着一干大臣离开,上官仪走在最后,他朝琼华望去,她正对着陛下离去的方向发怔一一
上官仪有一种微微的失落感。
陛下不仅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令女人仰慕,也有风流倜傥的外表令女人倾倒。天朝多少女人对他痴心一片,没有人数得清。能得到陛下注目的女人,哪个不又惊又喜?琼华一一她自然不会例外,毕竟,她也是平凡女子中的一个。更何况,把她推进了皇宫,自己也是助力之一。
“上官秘书郎——”上官仪回神之际,琼华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他的面前。
自河南返回长安后,特别是琼华进宫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彼此间都多了几分客气与疏离。
清薄的阳光洒在上官仪的脸上,映衬出他复杂的神色。他微微点头,对琼华道:“不愧是陛下钦点的舞师,你今天的表现确实非常出色。”
”谢谢夸奖!”琼华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上官仪的脸上。他轻轻避开琼华的注视,转而望向另一个方向。此时,吕才正从远处缓缓走来。
“我早就说过,你不必如此客套。陛下非常重视《七德之舞》,望你勤加演练,切莫让陛下失望。”
琼华莞尔一笑,“陛下对《七德之舞》的重视,奴家心知肚明。定会勤加演练,以报陛下之恩,也绝不让你失望。”
琼华的笑容像春日的雨露融入上官仪的心田,一股莫名的情感在胸中奔涌。他也深知,琼华那双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眸中,藏着对自己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每当与她双目对视,那份深沉的爱意便如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他干涸已久的灵魂。
他的心,又何尝没有为这份情愫而悸动?可是——
他微微点头道:“继续努力,跳好这支舞,不负大家的厚望。”
“请放心吧,奴家定当竭尽全力。”琼华的声音微微颤抖。
望着上官仪远去的背影,琼华心中波涛汹涌。这个见第一面就忘不了的男子,自己一直想方设法去接近他,多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可是,他们之间,却始终隔着走不近的围墙。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他并肩而行,但现实却是无情的。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墙那边,上官仪有着令人羡慕的仕途,更有着温馨的家庭和深爱的妻儿。
墙这边,琼华渴望接近上官仪,渴望与他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但现实却让她不得不将这份情感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自己要为义母、为亲如姐妹的阿欣报血海深仇——还有……
她不愿连累他,不愿让他卷入这场复杂的仇恨与纷争之中。
无数次夜深人静之时,她仰望星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惆怅与渴望。
与此同时,正向吕才走去的上官仪,脚步虽未停歇,但心中却思绪万千。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的世界已经一片灰暗,他的生命只有复仇与振兴家族的使命。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冷到冰点,再也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把它捂热。
正旗的出现,儿子的出生,终于让他有了家的温暖。但琼华,第一眼就让他怦然心动了。
夜深人静之时,上官仪经常想起与琼华为他疗伤的点点滴滴,那些欢笑、那些泪水、那些无声的默契……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温暖与不舍。而那些温言软语,细致体贴,月下起舞……更是牢牢镌刻在他的心底最深处。
“我想说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做得到吗?”正旗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回响,不能辜负正旗的一片真挚之心呐!
今天,我是怎么了?
此刻,上官仪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他不明白,自己今天为何会如此心神不宁。
琼华也同样在痛苦中挣扎。她害怕自己的情感会成为上官仪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害怕自己的仇恨会拖累到他。于是,她只有独自承受思念的痛苦和内心的煎熬,将挥之不去的情感深埋心底。
两人就这样在彼此的世界里徘徊、挣扎,却始终无法跨越那道无形的围墙,在不经意间错过了彼此——
“韶游。”吕才热情的招呼着。
“恭喜恭喜!今天的演出很成功!”上官仪拱手道贺。
“今天能得到陛下夸奖,全靠你的指点”。吕才连声称谢。
“兄弟只不过提了一点自己的看法,何足挂齿!今天的演出很成功”。
“好!多谢你的一片用心。“吕才感概道,“我们都知道陛下在文章上倚重你,听说陛下画的舞图你也提了很好的意见,歌词也仰仗你的坚持才沿用了一些旧词,听起来更加亲切、更加贴近当初,真是感激不尽!”
“陛下对琼华很感兴趣?你知道吗?”忽然,吕才神秘兮兮的低声说。
“哦,我没听说过。”上官仪假装漠不关心。
“陛下已召见过琼华几次了,说不定有一天会一一”
“你们搞艺术的就喜欢联想。陛下不过召她弹唱跳舞而已,你想多了。”话虽然这么说,上官仪心里有些不安。
乐曲声远远传来,上官仪眼前浮现出琼华领舞的勃勃英姿,漫天狂舞中,她一会腾空跳跃,一会疾走飞奔,千军万马在她的指挥下势如破竹……
这样的女人,注定光芒万丈。
身旁传来吕才自言自语的感叹声,“陛下的女人们,妩媚婉转有之、美丽多情有之,千依百顺有之,我见犹怜有之……琼华与她们不同,她的身上有着狂野、奔放、一往无前……这样与众不同的女人,或许正是陛下……”
上官仪不想再听,对吕才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吕才送别上官仪,若有所思地回到排练场,远远地看着琼华。第六感觉告诉他,上官仪对琼华有情!刚才自己专门提及陛下,就是好意警告他。毕竟上官仪帮了自己,他不想让上官仪走进感情的歧途。
吕才又走到琼华面前。琼华正在同几个同伴讨论舞蹈动作,见吕才过来,转过身,“大常丞好!”
“你今天表现很好,加油!”吕才拍拍琼华的肩,嘉许地点点头走了。
同伴们也走了。琼华独自一人面对空荡荡的舞台,灿烂的笑容瞬间消失,一张吹弹即破的脸变得面无表情,她抬头望望天,远处,一团黑云正缓缓地向前推进,一场大雨即将来临一—
义母、阿欣一一你们在哪里?你们能看见我吗?你们在等着我吗?
轰隆隆一一轰隆隆雷声响起,大滴大滴的雨点落下来。
“大雨来了,快走一一”远处,有几个同伴向她招着手。
琼华仃立在那里,任凭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