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档”的几声响,考院通往外面的大门彻底关闭。
锁院制度,就是在科举考试期间,要封锁考场,并限制考官与外界的联系。前朝出现过买通考官,考官放水,或者让考官提前泄露考题,作弊者就取得了好的成绩。针对这个问题,唐朝便采取锁院制度防范考官徇私舞弊。
终于踏进考场了!上官仪回头望望已经紧闭的大门,心中不由一阵后怕。如果陈明生的阴谋得逞,或者今天负责考务的姜参军没有出现,自己就进不了考场。
上官仪知道,陈明生一直对自己不满,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陈明生会在考试的时候对自己进行栽赃陷害,并且处心积虑模仿笔迹,用心何其毒也!
还好,这一关闯过来了!在这一刻,阿耶、阿母和阿兄的面容在他的脑海反复呈现。
家族的仇恨和希望填满他的胸中,自己的每一步都是走在通往复仇的路上,任何人都不能阻拦!
上官仪走进了后院,这里是一间间木板隔成的简易考舍。每个考生依次在后院大门的一个小木箱子里取一张纸条,上面写有房间号。只取一次,不能更换,两个胥吏紧紧盯着的。
走近木箱,上官仪在心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打开一看,17号,菩萨保佑,运气还不差。
舍号取完了,大家在后院中间的院坝集合。
“肃静!肃静!不准说话了。”巡察官的大嗓门响起。
几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来到考场,最前面的中年男子面带威仪,高声道:“诸位学子,我是扬州都督府长使杨恭仁,今日看到你们,本官心里高兴啊,说明咱们扬州人才济济……。”
杨恭仁!上官仪在正谊书院听过夫子讲述扬州的知名人士。杨恭仁本名杨纶,隋朝观王杨雄之子,隋文帝杨坚的堂侄。开皇元年进拜成安郡开国公,加授左宗卫车骑将军。大业二年封武阳县开国公,后升任甘州刺史。大业九年参与平定杨玄感反叛,因功进授正议大夫。大业十二年随炀帝巡江都,遭朝臣排挤外放为河南道大使。武德二年归唐,被任命为黄门侍郎、封观国公。如今是雍州牧,代理扬州大都督府长使。
杨恭仁的讲话已到尾声:“希望你们从这里踏上辉煌的前程,一飞冲天、一鸣惊人,考中进士,为扬州争光,为大唐献力!”
杨恭仁的声音嘶哑了,考生们却热血沸腾了。
地方的官员们,哪个不希望本地考生考出优异成绩,当官的自然也脸上增光。
姜参军拿着几张纸上台,双眼严肃地扫过众考生,然后照本宣科宣布考场规则。最后提高嗓门,大声道,“若有作弊者,严惩不贷!”
一番繁琐的操作结束,已经过了大半晌。
“铛铛铛……铛铛铛,进入考舍开始考试!”胥吏敲起铜锣,所有考生神情肃穆进入自己的考舍。
17号的位置在中间,不算最好,也算是中上的位置了。
一个凳子,一张小桌、一张狭小的木床,地上还有蜡烛,考舍虽小,但一个人活动也还行。
在这里要度过几天的时光。考生中不少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公子哥儿,这样的条件确实很艰苦,但是,寺庙长大的上官仪没有任何不适。
很快,胥吏将写着今日题目的炭板送到各个考舍。
考试内容主要有三部分,一是“帖经”,就是默写和填空题,主要考察对经书的熟悉程度;二是“杂文”,主要考察诗、赋等题材的写作水平;三是“策问”,通常为时务策五道,考察对国家政策的了解和时政事务的对策。
第一场考试并不很难,默写一遍四书中论语和孟子的一篇文章,写一首五言六韵试帖诗。
四书,上官仪早就倒背如流了,待再次确认一下题目,开始写起来。
文章如行云流水般落在纸上,很快做完两篇文章,确认无误后,轻轻一吹,放在边上。
下一题是一首五言六韵的试帖诗,上官仪也很快作完。然后开始吃带来的午饭。
申时过了大半,考场也有了些响动,上官仪听见有人交卷的铃声,自己也拉了交卷的门铃。
一名考官收了卷子,放进密封箱里走了。
当晚,睡在考舍硬硬的木板上,上官仪有一种亲切感,不禁又回忆起松云寺的木板床。
第二天,随着鼓声敲响,考试又开始了。
上官仪仔细看着考题:《史记·燕召公世家》中记载:“召公之治西方,甚得兆民和。召公巡行乡邑,有棠树,决狱政事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无失职者。召公卒,而民人思召公之政,怀棠树,不敢伐,歌咏之,作《甘棠》之诗。”
要求默写《诗经.召公.甘棠》并评价召公 。
之前做了多种准备,但没想到考这道题。
突然,他听到左右考舍发出悠长的哀叹声。他愣了一下,“他们不会背不到这首诗吧!”
想到此时此刻居然还为别人担心,他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
六岁以前,阿耶请夫子到家里上课,夫子要他背诵《诗经》,知他年龄小不理解其意,也要他死背。在松云寺,他更是从头到尾读完《诗经》,倒背如流。
这首甘棠诗再熟悉不过。
他静下心,开始默写: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
默写完毕,思索片刻就写评论。全诗三章,每章三句,由睹物到思人,由思人到爱物,人、物交融为一。对甘棠树的一枝一叶,从不要砍伐、不要毁坏到不要折枝,可谓爱之有加,这种爱源于对召公德政教化的衷心感激。先告诫人们不要损伤树木,再说明其中原因。全诗感情真挚恳切,有深远的寓意。
他又写道, 从《甘棠》诗中可以看出召公浓厚的为民保民思想:轻车简从 ,不打扰百姓;体恤民情,爱民如子;礼贤下士,待人谦和……从六个方面进行了阐述。
几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当上官仪提着考篮走出考场大门时,听见好几个考生在抱怨没有做好考题,还有几个叹息背不完《甘棠诗》。
觉得自己答得还不错,他长长舒一口气,顿时觉得全身一松。
场外围着不少等候考生的亲戚朋友,听见里面传来动静,赶忙道:“出来了,出来了,有人出来了。”
郑夫子赶忙上前,推开人群,将上官仪拉了过来。
“韶游,怎么样?”
“还行!”上官仪的神情很轻松。
“我听说了,陈明生栽赃陷害你……”郑夫子痛心疾首:“害人终害己!”
忽然,背后嘈杂声一片。“又发生什么事?”
“让开、让开。”两个胥吏抬着一个木板出来。
木板很快从上官仪身边经过,上面躺着一个约摸五十多人的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这不是彭胜吗?上官仪和郑夫子急跑几步想看看彭胜,却被紧跟在后面的胥吏拦住。
“这人在考场昏倒了!”“好吓人!”
刚出来的几个考生你一句我一句的,“可怜这么老了还在考”,“听说在前朝就考了好多次。”
上官仪心里一阵唏嘘。他对彭胜的印象挺好的,为人稳重,有长者的风范。在前朝就参加了好多次考试,不过每次都落榜了。
“依彭胜目前的水平,我以为他这次过得了考试的,可惜身体差了。”郑夫子很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