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刚把小黑的猫砂盆清理干净,就听见院墙外传来隐约的争吵声。声音隔着几条胡同,模糊不清,却带着股熟悉的尖锐——像极了95号院那群人开“全院大会”时的调门。他皱了皱眉,把刚温好的牛奶倒进猫碗,小黑“喵呜”一声凑过来,尾巴卷着他的裤腿,浑然不觉墙外的喧嚣。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听见那边的动静了。
前几日去95号院取些旧物,刚进胡同就被三大爷拦了个正着。老头穿着件洗得发亮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秘兮兮地拉他到墙角:“小沈,院里最近要选‘养老互助小组’组长,你可得投我一票!我保证,选上了,每月给你多分半斤粮票!”
沈言当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养老互助小组”是啥——说白了,就是院里几个快退休的老人,想借着“互助”的名义,从街道争取点额外的补贴,谁当了组长,就能多沾点光。这点事,在95号院愣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比当年分大白菜还热闹。
他没接三大爷的话,只说“最近忙,怕是没空参加”,就匆匆进了屋。可院里的吵闹声还是钻了进来:二大爷站在台阶上,扯着嗓子喊“我是干部,理应带头”;一大爷坐在石凳上,慢悠悠地说“得选个心细的”;贾张氏在一旁煽风点火,“谁给的好处多就选谁”;傻柱和许大茂也掺和进来,一个帮一大爷说话,一个替二大爷站台,吵得脸红脖子粗。
沈言收拾东西时,听着外面的动静,只觉得哭笑不得。多大点事啊,至于闹成这样?
他把东西塞进包里,悄悄溜了出来。路过影壁墙时,看见棒梗和几个孩子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小人,嘴里念叨着“二大爷是坏蛋”“三大爷是小气鬼”,玩的竟是“选组长”的游戏。
这就是95号院的日常。芝麻大的事,能吵成西瓜大;一点蝇头小利,能争得头破血流。以前住在这里时,他还觉得是“烟火气”,可搬到东城住了些日子,再回头看,只觉得那“烟火气”里,掺杂了太多的算计和浮躁。
就说这次的“养老互助小组”。街道本来是好意,想让院里老人互相帮衬着过日子,给点补贴也是象征性的,够买几斤粗粮就不错了。可到了95号院,愣是变成了权力斗争——二大爷想借着组长的身份摆谱,三大爷算计着怎么把补贴多捞点到自己家,连平时不掺和事的一大爷,看那架势也想争一争,大概是觉得“德高望重”理应当选。
更离谱的是院里的其他人。秦淮茹天天往一大爷家跑,送菜送粮,明着是“孝敬”,实则是想让一大爷当选后多照顾她家;许大茂拉着二大爷的手称兄道弟,无非是想借二大爷的“干部”身份,在厂里谋点方便;就连几个半大的孩子,都学着大人的样子拉选票,用块糖、半块窝头就能收买。
沈言听王编辑说过,东城这边也搞过类似的互助小组。李教授是组长,选的时候没开什么大会,街坊们坐在一起聊了聊,觉得李教授心细、公正,就一致通过了。补贴发下来,李教授买了些红糖、茶叶,谁家老人不舒服了,就送点过去;谁行动不便了,就组织年轻人帮着买粮、挑水,安安静静的,却把事办得妥妥帖帖。
一样的事,两样的干法。沈言想想,大概是因为东城的人更懂得“克制”,知道什么该争,什么不该争;而95号院的人,活得太“外放”,一点利益都不肯放过,仿佛不争就吃了亏。
这天下午,他去信托商店卖幅画,正好遇见从95号院那边过来的邻居。邻居见了他,就像见了救星,拉着他诉苦:“小沈,你是不知道,院里都快翻天了!为了选组长,二大爷和三大爷差点打起来,二大妈把三大爷家的咸菜坛子都砸了!”
沈言听得一愣:“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邻居叹了口气,“三大爷说二大爷偷偷往街道送了礼,二大爷骂三大爷到处说他坏话,现在院里分成两派,见了面都不说话,跟仇人似的。”他顿了顿,又说,“一大爷也掺和进来了,说要重新投票,还说要请街道的人来主持公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沈言没说话,心里却挺不是滋味。好好的一个院子,就因为个小组长的头衔,闹成这样,值得吗?
他想起刚搬来95号院时,院里虽然也吵吵闹闹,可谁家有难处,大家还是愿意搭把手的。傻柱虽然嘴碎,可总给秦淮茹家送吃的;一大爷看着严肃,却总帮院里调解矛盾;就连抠门的三大爷,下雪天也会帮邻居扫扫门口的雪。
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温情都被算计取代了?
从信托商店出来,沈言没直接回东城,鬼使神差地往95号院的方向走了走。离着老远,就听见院里传来争吵声,比上次更激烈,还夹杂着砸东西的声音。他没进去,只站在胡同口看了会儿。
只见二大爷拿着个搪瓷缸子,站在院里跳着脚骂;三大爷举着拐杖,气得浑身发抖;一大爷站在中间,脸色铁青地劝架;秦淮茹拉着贾张氏,不让她往前冲;傻柱和许大茂扭打在一起,被众人拉着,嘴里还互相问候对方祖宗。
乱糟糟的一团,像锅烧开的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浮躁的泡。
沈言默默地转身离开。他忽然觉得,自己搬到东城是对的。不是说95号院不好,只是那里的日子太“闹”,闹得让人静不下心;而他现在,更需要东城的“静”,需要小黑的呼噜声,需要李教授的书香气,需要那种不争不抢、安安静静过日子的氛围。
回到东城小院时,天已经擦黑了。李教授站在门口,见了他,笑着说:“刚才张婶送了些饺子,给你留了一盘,快趁热吃。”
“谢谢李教授。”沈言接过饺子,心里暖暖的。
“听你刚才回来的方向,是去那边了?”李教授指了指95号院的方向。
沈言点点头:“路过,没进去。”
“那边又吵架了?”李教授叹了口气,“我听胡同口的人说了,为了个小组长,闹得不可开交。”
“嗯。”
“人啊,有时候就是太执着于眼前的小利了。”李教授说,“你看这院里的树,春天开花,秋天落叶,从不去争阳光雨露,可该长的时候照样长,该结果的时候照样结果。人要是能学这点,就少了很多烦恼。”
沈言想起小黑。这猫从不去争什么,有鱼吃就吃,没鱼吃就啃窝头,可每天照样活得舒坦,腹音打得震天响。大概就是李教授说的“不执着”吧。
他把饺子倒进锅里热了热,又给小黑弄了条小鱼干。一人一猫坐在廊下,就着昏黄的灯光吃饭。小黑吃得吧唧嘴,喉咙里的呼噜声和饺子的热气混在一起,暖融融的。
远处,95号院的争吵声似乎还能隐约听见,却像隔了层厚厚的棉花,模糊不清。沈言舀了一勺饺子汤,慢慢喝着,心里一片平静。
他知道,95号院的闹剧迟早会结束,不管谁当了组长,日子还得照样过。就像一场雨,下得再大,也有停的时候,太阳出来了,该晒被子晒被子,该买菜买菜,谁也不会总惦记着雨下得多大。
而他,只需要守着自己的小院,练拳,看书,养猫,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至于那边的鸡飞狗跳,偶尔听听当个乐子就行,犯不着往心里去。
小黑吃完鱼干,跳上他的膝盖,蜷成一团睡着了。沈言摸了摸它柔软的毛,感受着它腹音的震动,像握着个小小的暖炉。
院里的石榴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叶子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幅流动的画。沈言看着这一切,忽然笑了。
挺好。
这边有安宁,那边有热闹,各有各的活法。他选自己喜欢的,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