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天光斜照在青石板路上,陈砚舟合上账册,将《从军行》手稿塞进袖中。他走出火器局大门时,风里还带着铁匠铺未散的热气。
他没有坐轿,步行回家。
街角炊烟升起,百姓收摊关门。这条归宅的路他走了半个月,每一步都熟悉。他知道有人盯着他,也知道对方快坐不住了。
但他走得很稳。
转过第三个巷口时,屋檐上的瓦片轻轻一响。
陈砚舟脚步没停,右手已摸到腰间折扇。
十二道黑影从屋顶跃下,落地无声,呈半圆围住他。为首一人手持长刀,刀尖直指咽喉。其余人分列两侧,手中短刃寒光闪烁。
他们不出声,直接动手。
刀光劈落的一瞬,陈砚舟甩开折扇,口中念出一句诗:“黄沙百战穿金甲。”
脑中那本《唐诗三百首》金光一闪,一行诗句浮现。一缕文气自神魂涌出,在他体表凝成半透明金色甲胄。
长刀砍在甲胄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刀刃崩裂。
刺客头目手腕剧震,还未反应,甲胄表面突然弹出数根尖刺,其中一根贯穿他的手掌,将整只手钉在身后墙砖上。
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道银光从屋脊掠下。
慕容昭宁落在陈砚舟身前,软剑横扫,两名刺客兵器脱手。她旋身再斩,又有一人肩头开花,踉跄后退。
其余刺客攻势一顿。
“公主来得正好。”陈砚舟站定,扇面轻摇。
“他们想让你死在结案前夜。”慕容昭宁冷声说,目光扫过残敌。
“可惜我写的诗,专克杀手。”陈砚舟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身上金甲,“这玩意儿比软甲结实多了。”
慕容昭宁侧目看他一眼:“你早知道他们会来?”
“不是知道。”陈砚舟摇头,“是猜到。查到‘丙三队’走私火器部件,又发现‘珩’字模具,他们要是还不动手,那就真傻了。”
说话间,又有两名刺客扑上。
慕容昭宁踏步迎击,剑光连闪,两人倒地不起。剩下几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
“别让他们跑了。”陈砚舟喊了一声。
慕容昭宁纵身追去,剑锋挑断一人脚筋。那人惨叫倒地,其余三人翻墙而去。
现场只剩五名刺客倒地,其中头目被钉在墙上,疼得脸色发白。
陈砚舟走上前,从他腰间扯下一块玉饰碎片。碎片内嵌微雕,刻着一个极小的“珩”字。
“连死士都不换标记了。”他冷笑,“他是真急了。”
慕容昭宁收回剑,走到另一具尸体旁,捡起一把断刀。刀柄底部有刻痕,与三皇子府侍卫所用制式一致。
“证据链闭合了。”她说。
“明天就能在朝堂上说出来。”陈砚舟把玉饰碎片收好,抬头看远处宫墙灯火,“就差最后一把火。”
“你不怕?”慕容昭宁忽然问。
“怕什么?”陈砚舟摇扇,“我有诗护身,还有你守旁——谁能动我分毫?”
慕容昭宁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很短,但足够让陈砚舟察觉她眼底的情绪。
不是担忧,是确认。
确认他还活着,还能笑,还能说出这种话。
巷口传来杂乱脚步声。
府门守卫提灯赶来,看到满地黑衣人,吓得差点扔了灯笼。
“怎么回事?”带头护卫结巴着问。
“宵小作乱。”陈砚舟平静道,“已被制服。把受伤的押送刑部大牢,强调必须活捉,明日有用。”
“是是是!”护卫连忙点头,招呼手下行动。
百姓也围了过来,躲在灯笼后探头张望。
“听说陈大人刚才身上冒金光!”
“那是文神护体!你们没看见那层金甲?刀都砍不破!”
“肯定是诗成天地动,文气化铠甲!”
议论声四起,但没人敢靠太近。
陈砚舟不理闲言,转身往家走。慕容昭宁跟在他身后半步。
“你不回府?”他问。
“等你进门再走。”她说。
“怕他们再来第二波?”
“以防万一。”
两人并肩走入府门。
书房灯亮起。
陈砚舟坐在案前,翻开《从军行》手稿,指尖抚过墨迹。纸上字句清晰,是他亲手誊写。
他低声念了一遍全诗,金光在纸面流转。
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李明辉派来的小厮,送来一封密信。
信上写着:“城南老周说,最近三个月共打造七套‘珩’字模具,其中四套送往三皇子府工坊,用途登记为‘铸犁’。”
陈砚舟看完,将信纸投入烛火。
火焰吞没字迹。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城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明日早朝将在那里举行。他会站在金殿中央,把所有线索当众串联,点出幕后主使的名字。
而现在,敌人已经出手。
刺杀失败,说明他们慌了。
越是慌,越容易错。
他回头看向桌上那页《从军行》,轻声说:“诗既可动天地,亦可护性命——这一战,我赢定了。”
慕容昭宁站在院中,手按剑柄,仰头看着书房窗户透出的光。
她没有进去。
她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在等一个信号。
如果屋里灯光熄灭,她就会离开。
如果灯一直亮着,她就继续守着。
风吹动檐下铜铃。
她忽然抬眼,看向对面屋顶。
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黑袍罩身,脸上蒙布,手里握着一张弓。
弓已拉满,箭尖对准书房窗户。
慕容昭宁拔剑。
但她来不及冲过去。
那人松开了弓弦。
利箭破空而至。
陈砚舟听到风声异动,猛地抬头。
箭矢撞上一层无形屏障,碎成数截。
金色甲胄再次浮现,护住他全身。
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甲胄表面微微波动,像水纹荡开。
“原来还能自动触发。”他喃喃道。
窗外,慕容昭宁一跃上屋,剑光直取弓手。
那人转身就跑。
她追了两步,停下。
对方轻功极好,眨眼消失在夜色中。
她返回院中,抬头看向书房。
陈砚舟正推开窗。
“第二波?”他问。
“嗯。”
“看来他们不信邪。”
“那你信什么?”
“我信诗。”他扬了扬手中的折扇,“下次带十首来。”
慕容昭宁没笑,只是点了点头。
她转身走向院门。
“公主。”陈砚舟忽然叫住她。
她停下。
“谢谢你每次都来。”
她背对着他,没回头。
“我不是为你来的。”
“哦?”
“我是为大雍来的。”
说完这句话,她推门而出,身影融入夜色。
陈砚舟站在窗前,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片刻后,他关上窗,吹灭灯。
黑暗中,他坐在书案后,一动不动。
手指还在袖中握着那页《从军行》手稿。
纸张边缘已被汗水浸湿。
他没睡。
他在等天亮。
外面更夫敲过三更。
忽然,院墙外传来轻微响动。
不是脚步声,是布料摩擦墙壁的声音。
陈砚舟睁开眼。
他没有点灯,也没有动。
他知道有人在观察这间屋子。
他慢慢把手伸进袖子,握住折扇。
扇骨冰凉。
他屏住呼吸。
院门外,一道黑影贴墙而立,手里拿着一个小布袋。
袋口敞开,里面装着白色粉末。
他正准备翻墙而入。
忽然,屋内响起一句话:
“昨夜的诗还没念完,你要不要听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