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陈砚舟就站在了金銮殿外。
他怀里抱着那叠账册,纸页边缘还沾着昨夜冰水的湿痕。手指按在封皮上,能摸到“丙三”红印凸起的一角。他没换衣服,青衫下摆烧焦了一小块,像是被火舌舔过。
殿门缓缓打开,百官鱼贯而入。
萧景珩走在前头,紫袍玉带,面带微笑。他看了陈砚舟一眼,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陈砚舟低头整理袖口,不动声色。
早朝开始,礼乐奏罢。萧景珩出列,声音清朗:“启禀陛下,臣有要事参奏。”
帝王抬眼:“讲。”
“火器局名为督造军械,实则暗通北漠。”萧景珩转身直指陈砚舟,“此人借改良火铳之名,私设机要之所,与敌国信使往来频繁,形迹可疑。若不彻查,恐酿大祸!”
话音一落,几位大臣立刻附和。
“确有不妥!”
“火器乃国家利器,岂容一人独掌?”
“请陛下下令查封火器局,拘审相关人等!”
陈砚舟站在原地,没有辩解。
他知道,这些人吵得越凶,后面就越安静。
帝王皱眉,目光落在陈砚舟身上:“你有何话说?”
陈砚舟刚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穿褐色长袍的男人快步走入,左耳缺了一角,脸上有刀疤,走路时略跛。他手中捧着一封染血的信笺,直接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地。
“北漠密使,奉王命呈交血书——”
满殿哗然。
萧景珩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镇定:“荒唐!朝堂重地,岂容外邦使者擅闯?来人,把他拿下!”
侍卫上前两步,却被帝王抬手制止。
“让他说话。”帝王盯着那封血书,“你说你是北漠密使,凭何为证?”
男人从怀中取出一枚狼头铜牌,高举过头:“此为北漠王亲赐信物,只传于直系密探。臣曾在边关谈判时见过陈大人一面,当时他诵诗立约,我亲眼所见。”
陈砚舟点头:“此人确系北漠王近臣,可信。”
萧景珩冷笑:“一面之词,如何取信?说不定是你二人串通演戏!”
密使不理他,打开血书朗声念道:“三皇子萧景珩,暗遣使者赴北漠右贤王帐下,许诺事成之后割让十城,开放边贸十年,并助其夺取王位。今右贤王败亡,密约暴露,特以此血书昭告天下,以正视听!”
念完,他将血书双手呈上。
内侍接过,递给帝王。
殿内一片死寂。
帝王看完,猛地拍案而起,龙椅都晃了一下。
“混账!”他怒视萧景珩,“你竟敢勾结外敌,图谋国土?”
萧景珩扑通跪下:“父皇明鉴!这是伪造!是陷害!北漠与儿臣素无往来,怎会有此密约?定是陈砚舟买通此人,栽赃于我!”
“哦?”陈砚舟终于开口,“你要我说真话?”
他往前一步,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清了:“你府上的幕僚张某,昨夜亲自去火器局纵火,想烧毁证据。他脚上穿的靴子,是三皇子府统一配发的鹿皮短靿,纹路我都记下了。他还带着你的玉坠,上面烤出来一个‘珩’字。这些,你要我现在拿出来吗?”
萧景珩额头冒汗:“你……你胡说!”
“我不用说。”陈砚舟看向帝王,“证据已经押在刑部临时监房,随时可以提审。要不要现在叫他进来对质?”
帝王沉默片刻,缓缓坐下。
他知道,事情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这时,陈砚舟整了整衣冠,向前走了三步,站到丹墀中央。
“臣无需多言。”他说,“天地自有公论。”
接着,他开口吟诵: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第一个字出口,空气中就起了变化。
云气从殿顶缝隙渗入,迅速翻涌,仿佛江流奔腾。众人抬头,只见虚空之中浮现出千帆竞发的画面,月光照在江面上,波光粼粼,潮声如雷。
最奇怪的是,龙椅两侧常年积攒的香灰尘屑,竟被一股无形之力震动,簌簌掉落,漫天飞舞,像是被什么扫过。
老尚书当场跪下:“天意示警!天意示警啊!”
其他官员也纷纷伏地,不敢抬头。
只有萧景珩还站着,脸色惨白。
他看着陈砚舟,嘴唇发抖:“你……你早知我会反咬?”
陈砚舟停下吟诵,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会说什么,但我知道你一定会说。”
“因为你每次输的时候,都要拉别人垫背。”
萧景珩后退一步,又退一步。
他的脚踩到了自己掉落的玉佩,差点摔倒。
殿外阳光照进来,落在陈砚舟肩上。
他站着没动,袖手而立。
百官低着头,没人敢说话。
帝王靠在龙椅上,闭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北漠密使收起血书,默默退到角落。
陈砚舟的目光扫过群臣,最后停在萧景珩脸上。
“你还想争吗?”他问。
萧景珩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跑进大殿,手里拿着一份紧急文书。
他跑到帝王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帝王睁开眼,神情骤变。
他把文书捏紧,指节发白。
陈砚舟看见那封文书的封口上,盖着一个熟悉的红印。
“丙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