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站在大殿外的石阶上,手里还攥着那本温热的账册。木匣掉地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他看了一眼那个慌忙捡起木匣、低着头往后退的书办,没动。
那人脸色发白,抱紧木匣就往宫门方向走,脚步虚浮。
陈砚舟没追。他知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忽然鼓声响起,三声急响,是边关传讯的信号。
众人回头,只见一骑快马直冲承天门,马未停稳,马上人已翻身落地。来人甲胄带尘,腰刀未收,正是守城将军。
他大步走进大殿,声如洪钟:“启禀陛下!北漠先锋昨夜突撤黑石岭,今日全线后退三十里!敌营空置,烽燧熄火,斥候已探明,确无埋伏。”
满朝哗然。
帝王猛地站起:“当真?”
“千真万确!”守城将军拱手,“末将亲赴雁门关外围查探,所见皆实。北漠军心已乱,非战而退。”
群臣交头接耳,有人不信,有人震惊,有人暗自揣测。
陈砚舟却笑了。
他轻声念了一句:“火凤穿窗,果然见效。”
没人听见他说什么。
帝王看向他:“陈卿,你以为如何?”
陈砚舟上前一步:“陛下,敌退而不言其因,恐生反复。臣请登承天门城楼,观敌动静,以定民心。”
帝王沉吟片刻:“准。”
陈砚舟转身就走,青衫飘动,折扇轻摇。百姓听说陈侯要登城,纷纷涌向承天门外的广场。不到半刻钟,城楼下已是人山人海。
他一步步走上城楼台阶,脚步不急不缓。守城将军跟了一段,停在半道,抬头看他背影,低声说:“这人,真是把诗当刀使。”
陈砚舟上了城楼,立于最高处。风迎面吹来,他展开折扇,目光扫过北方 horizon。
底下人群安静下来。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全场: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话音落,天光微震。
空中浮现巨大光幕,朱砂色字迹浮现,赫然是北漠王亲笔所书的求和信:
“……今闻大雍有贤臣陈氏,文可动天地,武能慑戎狄。寡人自知不敌,愿罢兵戈,永结盟好,不敢复犯中原。此书为誓,神明共鉴。”
百姓瞪大眼睛。
下一瞬,虚空中响起古乐,曲调激昂,正是《凯歌行》。
人群先是静默,随后爆发出欢呼。
“陈侯爷又赢了!”
“一句诗退三十万兵!”
“我儿子以后只背陈侯的诗!”
孩童拍手跳脚,老者跪地叩首,酒楼二楼有个说书先生当场改词:“话说那日陈侯登楼,朗声一喝,天上显出圣旨,北漠王吓得连夜打包跑路——”
哄笑声中夹着掌声。
陈砚舟站在城楼上,没有笑,也没有动。
他知道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从此以后,不只是朝廷怕他,不只是敌人怕他,连百姓也信他。他的名字不再只是个官职,而是一种力量,一种象征。
他转过身,面向京城万家灯火,拱手一圈:“此非我一人之功,乃将士浴血、君父圣明、百姓同心所致。”
人群更静了。
然后是更大的欢呼。
有人开始自发传唱那两句诗,一遍又一遍。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声音如潮水般涌向四方。
此时,北境某营帐内。
慕容昭宁正坐在案前擦拭软剑。一名探子匆匆入内,单膝跪地:“公主,陈侯登承天门,吟诗两句,天上现出北漠王求和书,京师百姓已传疯。”
慕容昭宁停下动作。
她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玉佩,嘴角轻轻扬起。
低声说:“我的侯爷,该收网了。”
她站起身,走到帐外,望向南方。
夜风拂面,她轻声道:“传令各部,按原计划行事。明日辰时,动手。”
与此同时,京城某深宅。
一间密室里,一道身影站在桌前,手里捏着一张刚送来的密报。
纸上的字被反复描黑:“陈砚舟登楼赋诗,引天象显和书。”
那人盯着看了很久,突然冷笑一声,将密报撕成碎片,扔进烛火。
火光映出他的脸,阴沉不定。
他低声说:“不能再等了。”
转身走向墙角,掀开一块地砖,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暗道。
他踩上第一级台阶,身后烛光晃动,照出墙上挂着的一幅地图。
地图上,用红笔圈出的位置正是——承天门。
而另一侧,城楼之上。
陈砚舟依旧站着。
人群还未散去,仍在唱那两句诗。
李明辉带着几名翰林院编修挤进人群,抬头望着城楼上的身影,叹了口气:“这家伙,连退兵都能写出诗来。”
旁边年轻编修问:“我们上去吗?”
李明辉摇头:“不用。他现在不是陈砚舟,是‘陈侯爷’了。百姓信的不是人,是那一句能叫天显异象的诗。”
他又看了看城楼,喃喃道:“可怕啊。”
城楼上,陈砚舟忽然觉得袖中一热。
他低头,从怀中取出那本无人可见的《唐诗三百首》。
书页自动翻开,停在一首诗上。
《塞下曲·其二》。
下面多了一行小字,金光闪烁:
“诗心感悟解锁:边塞杀气入魂,才思+30%,持续一炷香。”
他合上书,嘴角微动。
这时,一名小吏匆匆爬上城楼,递上一份文书:“陈侯,兵部急报,说是北漠退兵路线有异,似非全面撤离,而是分兵隐蔽。”
陈砚舟接过文书,快速看完。
他抬头看向北方,眼神变了。
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猎人发现猎物留下假踪时的冷静。
他把文书交给身后随从:“送去兵部,让守城将军亲自看。”
随从领命要走,他又叫住:“等等。”
“加一句——让他们查‘丙字三队’的换岗记录。”
随从点头离去。
城楼下,百姓还在欢呼。
陈砚舟站在高处,风吹动他的衣角。
他右手握着折扇,左手缓缓抚过扇骨。
忽然,他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马嘶。
一匹白色骏马正穿过人群,朝城门奔来。
马背上的人披着银甲,腰悬软剑,发间玉佩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他看清了来人。
还没说话,那人已在城下勒马,仰头望来。
四目相对。
她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碰了碰腰间的玉佩。
他也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两人之间隔着千百人群,隔着一座城楼,隔着一场尚未结束的局。
但他们都明白。
戏,才刚开始。
陈砚舟收回手,转身走向城楼边缘。
他俯视下方,看着那些仰望他的脸。
有人激动,有人崇拜,有人茫然。
他知道这些人还不懂。
退兵不是结束。
而是下一步的开始。
他张口,像是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只麻雀从天而降,落在他肩头。
嘴里叼着一张极小的纸条。
他取下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一个字:
“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