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站在西山官道边,青布马车停在不远处。他手里还捏着那根带“萧”字的毒针,指尖蹭了蹭针尾刻痕,冷笑一声。
守军已经押住萧景珩,铁链扣上手腕时发出清脆响声。萧景珩挣扎着回头,眼睛通红:“陈砚舟!你别得意!我父皇不会信你这种寒门子的话!”
陈砚舟没答话,只把毒针收进袖袋,又从怀中掏出那张烧得焦边的伪诏副本,抖了抖灰,递给旁边的文书官:“送去宫里,陛下要看的。”
文书官点头,快步上马。
半个时辰后,皇宫正殿。
大殿高阔,龙案之后坐着帝王。他身穿明黄龙袍,面容沉静,目光落在下方跪着的两人身上。
左边是萧景珩,披头散发,衣襟破损,嘴里还在喊冤。右边是陈砚舟,青衫整洁,双手捧着一只玉盒,低头不语。
“你说这毒针是栽赃?”帝王开口,声音不高,却压得整个大殿没人敢喘气。
萧景珩立刻抬头:“父皇!那是陈砚舟设的局!他早就在西山埋了暗卫,就等我动手!一根针能说明什么?天下姓萧的人多了!他随便找个人刻个字就能拿来陷害我?”
陈砚舟这时才缓缓打开玉盒,将毒针取出,平放在掌心,举过头顶:“陛下请看,此针尾端‘萧’字为阴刻,笔画走势与三皇子私印上的‘萧’字完全一致。臣已请工部老匠比对过,误差不过毫厘。”
萧景珩猛地扭头:“胡说!你什么时候请的?谁作证?你根本就是伪造!”
陈砚舟不急,又从袖中抽出一卷手稿:“臣还有一物,请陛下过目。”
帝王抬手:“念。”
陈砚舟轻咳一声,翻开《唐诗三百首》手稿,低声诵出:“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话音刚落,空中骤然浮现光影。
一道身影出现在大殿中央——正是萧景珩,身穿黑袍,站在一处荒庙前。对面是个披着北漠狼皮的男人,手中拿着一枚虎符。两人割掌歃血,低声交谈。
“只要你在京中起事,我便率两万骑兵夜启边门……”画面中,萧景珩伸手接过虎符,冷声道,“事成之后,大雍半壁归你。”
光影持续五息,随即消散。
大殿死寂。
萧景珩脸色煞白,整个人抖了一下:“这……这是假的!幻术!妖法!陈砚舟勾结邪道,用邪术污蔑皇子!”
帝王盯着他,眼神越来越冷:“你再说一遍,那是幻术?”
“是!”萧景珩咬牙,“文气只能引动共鸣,不能造影!这分明是他提前画好的障眼法!”
陈砚舟叹了口气,合上手稿:“陛下若不信,可召翰林院十位学士当场验证。文气留影,非人力可伪。若有半点虚假,臣愿当场自废功名,永不得入仕。”
萧景珩突然扑上前:“父皇!他根本不是什么寒门才子!他脑中有书!他会背还没写出的诗!他不是人!他是怪物!”
这话一出,满殿皆惊。
帝王眯起眼:“你说什么?脑中有书?”
陈砚舟神色不变:“三皇子被逼急了,开始胡言乱语了。臣只是记得多些诗文,难道也算罪?”
“你少装!”萧景珩吼道,“你在县试背《春望》,那时杜甫还没出生!你在州试吟《将进9酒》,李白根本不存在!你一个寒门子,哪来的本事?你根本不是大雍人!你是外邦细作!是妖人投胎!”
陈砚舟笑了:“所以呢?我会写诗,就成了细作?那陛下要不要把《诗经》也烧了,免得有人背得太熟惹祸?”
殿内几位老臣忍不住低头咳嗽,有人嘴角抽了抽。
帝王忽然起身。
他一脚踢翻龙案,木板砸地碎裂,笔墨滚了一地。
“来人!”他怒喝,“将三皇子押入宗人府!锁其府邸,禁其往来,不得与任何外臣接触!”
禁军立刻冲上,架起萧景珩就往外拖。
“我不服!父皇!你被他骗了!他是魔鬼!他早晚毁了大雍——!”萧景珩嘶吼着,被铁链锁住双臂,脸贴在地上拖行。
陈砚舟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萧景珩被拖出大殿,铁链在地上划出长长痕迹,像一条断掉的蛇。
风从殿外吹进来,掀开窗扉。
他转头看向窗外。
宫墙下,一匹白马静静立着。马蹄抬起,落下,踩开泥土。半枚染血的虎符露了出来,边缘有火烧过的焦痕。
和密信里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陈砚舟收回视线,玉盒仍捧在手中,指节微微发白。
帝王坐在新搬来的案前,盯着他看了很久。
“你刚才用的诗,叫什么名字?”
“《出塞》,王昌龄所作。”陈砚舟答。
“王昌龄?”
“尚未出生之人。”
帝王沉默片刻:“你还能再放一次吗?”
“能。”陈砚舟点头,“但文气耗神,一天最多两次。刚才那次,已经是第二次了。”
“那你为何不在一开始就用?非要等他动手?”
“因为证据要完整。”陈砚舟说,“毒针是物证,留影是实证。光有影,他说是幻术。光有针,他说是栽赃。两者合一,才叫铁证。”
帝王点点头,忽然问:“你到底是谁?”
陈砚舟抬头,直视帝王眼睛:“臣,陈砚舟,扬州府寒门子,今科会试考生。”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帝王盯着他,没再说话。
殿外传来马蹄声,渐远。
陈砚舟依旧站着,没有请退,也没有表功。
他想起苏晚晴最后一次见他时说的话:“你总是一副什么都藏得住的样子。”
他现在还是这样。
风吹进来,把桌上的纸吹歪了一页。
他看见那页写着:
“三日后,惊雷炮试射,地点西山。”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指还在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