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远跑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冲到守城将军面前,声音都变了调:“将军!主考官把我们的策论拼出来了!”
陈砚舟站在街角,刚听完将军说完昨晚有人想烧库房的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这句。
他只问了一句:“然后呢?”
“他说……要面圣!”赵文远一拍大腿,眼里全是光,“十份卷子拼成一张大图,有河渠走向,还有火器机关的画法!主考官说从没见过这种文章,非得亲自送去给皇上过目!”
陈砚舟没笑,也没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一局,终于推到了帝王眼前。
皇宫内殿,晨光刚照进窗棂。主考官双手捧着一个黄绸包裹的卷轴,跪在御案前,额头贴地。
“臣斗胆呈上会试士子策论一卷。”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此卷非一人所作,乃十名寒门举子联合作答。然其内容……实难用常理度之。”
帝王坐在龙椅上,眉头微皱:“说清楚。”
“是。”主考官深吸一口气,“十份答卷末尾皆有图画,单独看像是闲笔涂鸦,拼合之后,竟是一幅完整的水利兼火器图。标注清晰,结构严密,连工部老匠都未必能绘出。更离奇的是——”他顿了顿,“文章写成之时,纸面泛金光,墨迹如活物游走,自行补全细节。”
殿内一片寂静。
帝王盯着他:“你信鬼神之说?”
“臣不信。”主考官抬起头,“但亲眼所见,不得不信。此文若非得天道共鸣,绝不可能出自凡人之手。”
帝王沉默片刻,伸手:“拿上来。”
主考官将卷轴缓缓展开,铺在御案之上。最上方那页写着《出塞》二字,字迹清峻有力。
帝王的手指刚碰到纸面,忽然一热。
金光从字里行间涌出,像熔化的铜汁流淌开来。紧接着,整张纸亮得刺眼。一股沉闷的马蹄声凭空响起,由远及近。
殿外风平浪静,殿内却沙尘飞扬。
千军万马自卷中奔腾而出,铁甲映日,长枪如林。骑兵列阵冲锋,战鼓震天,绕着大殿疾驰三圈,又化作金光缩回纸上。
满殿内侍扑倒在地,禁军握紧刀柄,脸色发白。
唯有帝王还坐着。他的手紧紧抓着御案边缘,指节发白。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是……真象?”
“千真万确。”主考官伏地不起,“方才景象,并非幻术,亦无机关。乃是文章引动文气,天地共鸣所致。”
帝王猛地站起身,一脚踢翻了脚凳。
“陈砚舟!”他吼道,“此人叫陈砚舟?!”
“正是十杰之首。”主考官答,“会试尚未放榜,身份未定,但他所撰部分占全卷七成以上。”
“马上查他在哪!”帝王大步走下台阶,“传旨偏殿,朕要见他!现在就见!”
“可……祖制规定放榜前方不得觐见……”
“祖制挡得住千军万马吗?”帝王回头瞪他,“刚才那支骑兵是从纸上跑出来的!你告诉我,这种人才还能等三天?等五天?等他被人杀了?被三皇子抓了?被北漠抢了?!”
主考官吓得不敢再说话,连忙叩首:“臣这就去办!”
帝王坐回龙椅,盯着那卷仍泛着微光的策论,久久不语。
他一生见过无数奏章,听过无数高论。可从没有人能用一篇文章,把战场搬进皇宫。
这不是文章。
这是兵器。
是能改变江山格局的大杀器。
他忽然笑了:“好一个寒门书生……好一个陈砚舟。”
与此同时,宫墙之外。
陈砚舟正站在一家茶摊前,端起粗瓷碗喝了一口凉茶。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点名召见,也不知道那卷策论已在帝王手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只知道,事情该来的总会来。
他放下碗,抬头看了看皇宫方向。
就在那一刻,一阵风吹过宫墙下的柳树。
一匹白马静静立在那里,银鬃随风轻扬。马鞍一侧挂着半枚青铜虎符,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一道细长的光痕,正好落在陈砚舟脚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
没说什么,也没动。
但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他知道这匹马是谁的。
也知道那枚虎符意味着什么。
它曾经嵌进一幅狼牙地图,揭开了雁门关的秘密。
现在它挂在这里,像是某种回应。
又像是提醒。
里面的人正在为他的文章震动。
外面的人已经为他守候。
他转身朝宫门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
远处传来钟声。
不是早朝的钟。
是偏殿召见专用的短促鸣响。
一声,两声,三声。
连敲三次。
那是只有皇帝要立刻见人时才会敲的钟。
陈砚舟站着没动。
但他知道,这钟声是为自己而响。
他摸了摸腰间的折扇,慢慢打开。
扇面上写着一行小字:“黄沙百战穿金甲”。
是他抄的诗。
在这个世界,没人写过。
所以他写。
主考官一路小跑出宫,手里攥着圣旨,差点撞翻一个小太监。
他找到负责登记考生去向的礼部小吏,一把抓住对方胳膊:“快!陈砚舟现在在哪?!”
小吏翻了半天名册:“回大人,他今早去了悦来客栈,说是等消息……但半个时辰前有人看见他往宫这边来了。”
“往宫里来了?!”主考官急了,“他人呢?!”
“不知道……没人拦他,也没人报备。”
主考官一跺脚:“坏了!皇上等着见人,他人却不知死活往宫门口晃!”
他转身就往宫门跑。
偏殿内,帝王来回踱步。
“人呢?”
“快到了!”内侍擦着汗,“主考官亲自去找了!”
帝王停下脚步,盯着殿外。
阳光洒在石阶上,空荡荡的。
没有身影。
没有脚步。
只有风吹动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他忽然觉得,等一个人的感觉,比打一场仗还累。
而在另一条巷口,陈砚舟正从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手里接过一支果串。
他咬下一颗山楂,酸得眯起了眼。
这时,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停在他旁边。
车帘掀开一角。
一只手伸出来,递给他一块木牌。
上面刻着三个字:偏殿候。
陈砚舟看着那块牌子,又看了看皇宫方向。
他把糖葫芦递给路边一个小孩,拍了拍手。
然后迈步朝宫门走去。
他走得不快。
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命运的节点上。
宫墙上,那只白马轻轻甩了甩头。
虎符晃了一下,在阳光下闪出最后一道光。
陈砚舟抬手,把折扇收拢,插进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