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陈砚舟站在窄巷口,手里攥着那枚狼牙石。马车帘子掀开一条缝,里面的人等他发话。
他没说话,只是把石头递了进去。
车帘落下,马车原地调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雨幕里。
他知道,那块石头会送到该去的地方——东宫。
同一时间,东宫书房内,烛火未熄。太子刚批完一份奏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起身想倒杯茶,眼角忽然扫到笔墨架旁多了一个小木匣。
他停下动作。
这地方他太熟了,每样东西摆在哪,差半寸他都能察觉。可这个匣子,明显不是原先就有的。
他走过去,打开。
里面是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面巾,还有一包炭灰。他拿起面巾,抖开一看,眉头慢慢皱起。
云纹底下藏着一条龙,三只爪子,鳞片细密,针脚工整。
他认得这个图案。
三皇子府上的贴身侍卫,冬天围脖、夏天擦汗用的面巾,全是这种制式。宫里没人敢仿,也不敢用。
“三弟……”他低声笑了笑,“你急了。”
旁边站着的老太监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殿下,这东西不能留。要是被人看见,说不清啊。”
太子没答话,把面巾重新叠好,放回匣子里,然后轻轻推到案角。
“不急。”他说,“父皇早晚要来东宫看文书,他自己会发现。”
老太监一愣:“您就不怕……惹祸上身?”
“怕?”太子摇头,“我怕的是他不来。他来了,看见这东西,才会想——为什么会在我的书房?是谁放的?又为什么要放?”
他坐回椅子,端起茶杯吹了口气:“只要他开始想,这局就算动了。”
老太监不敢再劝,低头退到一旁。
天刚亮,帝王按惯例巡视各宫文书。走到东宫门口时,守门太监跪下通报:“太子昨夜熬夜批文,今晨才歇。”
帝王“嗯”了一声,摆手让众人退下,自己推门进了书房。
他走到案前,翻了几页奏折,忽然注意到角落有个陌生的小匣子。
他拿起来,打开。
看到那块龙纹面巾时,手指顿了一下。
他没说话,把面巾拿出来,对着光看了看针脚,又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药味,是萧景珩惯用的安神香。
他冷笑一声,把面巾拍在案上。
“老三的爪牙,都伸到贡院了?”
门外守着的内侍听见这句话,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跑去传话。
消息像风一样刮过宫墙。
半个时辰后,礼部尚书在自家厅堂摔了茶杯。他刚听说东宫出了事,还没来得及反应,禁军就冲进来把他请上了马车。
与此同时,陈砚舟站在宫墙外一棵梧桐树下。
他换了身干净青衫,手里摇着折扇,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嘴角微微翘着。
他看着东宫方向。那里原本安静的飞檐下,突然多了几队巡逻的禁军,内侍跑进跑出,连宫门守卫都换了岗。
他知道,那块面巾起了作用。
他没进宫,也没见任何人。他就站在这儿,像一个路过看热闹的百姓。
可他知道,这场热闹,是他安排的。
太子没毁掉证据,反而让它留在最显眼的地方,说明这位表面温顺的储君,心里早有打算。他不怕被牵连,甚至欢迎这场风波。
这才是最妙的地方。
栽赃不是目的,挑动猜忌才是。
皇帝怀疑儿子,大臣动摇立场,太子开始布局——这一环扣一环,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他轻轻摇了摇扇子,自言自语:“太子这条线,也该动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钟声。
早朝开始了。
宫门大开,官员鱼贯而入。有人脚步匆匆,有人面色凝重。礼部尚书被带进偏殿时,帽子都没戴正。
陈砚舟转身要走,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名字。
他回头。
是个小太监,穿着东宫服饰,手里捧着个红木托盘,上面盖着黄绸。
“陈大人!”小太监气喘吁吁跑过来,“太子请您收下这个。”
陈砚舟没接,只问:“什么?”
“不知道。”小太监低头,“殿下说,您看了就知道。”
陈砚舟掀开黄绸。
托盘里放着一块玉佩,样式普通,但背面刻了个小小的“李”字。
他笑了。
这是李明辉的家传玉佩。上个月李明辉丢过一次,后来在翰林院井边找到,说是被人故意扔的。
当时没人当回事。
现在这块玉佩出现在东宫,还由太子亲自派人送来,意思就变了。
这不是还东西,是递话。
意思是:我知道你在查什么,我也知道你身边谁可信。
更深层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确认谁是内鬼。
陈砚舟把玉佩放回托盘,对小太监说:“回去告诉殿下,东西我收到了。”
小太监松了口气,捧着托盘跑了。
陈砚舟站在原地没动。
他知道,太子已经出手了。
这块玉佩不是信物,是试探。太子想看看他会怎么反应——是藏起来,还是交给李明辉?是追问来源,还是装作不知?
他的反应,决定了太子下一步是否继续合作。
他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写了个“查”字,塞进空木匣里,交给路过的暗卫。
“送去翰林院李编修桌上,别让人看见。”
暗卫点头离开。
陈砚舟这才转身往回走。
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早市开张,小贩吆喝,孩童追逐。
他走过一家书铺,听见里面有人念诗。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是《从军行》。
这首诗最近在士子间传得很广。有人说它是古籍残篇,有人说它是某位隐士所作,还有人说,是陈砚舟写的。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只是听着,脚步没停。
转过街角,他看见守城将军站在城楼下,正和几个兵卒说话。见到他,将军招了招手。
他走过去。
将军压低声音:“西仓账册已经送到南棚,难民都分到了粮。你那十杰名单,也在主考官手里了。”
他点头:“辛苦。”
“还有一事。”将军说,“昨晚有人想烧库房,被巡夜的发现了。抓了个活口,嘴很紧,但身上搜出一块腰牌——是礼部的。”
陈砚舟眼神一闪。
礼部尚书终于动手了。
他刚想说什么,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一群举子从贡院方向跑来,领头的是十杰之一的赵文远。他满脸激动,冲到陈砚舟面前,大声说:“陈兄!主考官把我们的策论拼出来了!”
陈砚舟问:“然后呢?”
“然后……”赵文远咽了口唾沫,“他说要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