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碾过碎石,发出咯噔声响。陈砚舟靠在车厢壁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本《唐诗三百首》。书页温热,像揣了块刚出炉的烧饼,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没睡。从宫门出来已经三天,沿途换了三辆马车,绕了两个县,可那股被盯上的感觉一直没散。
“八月飞雪。”他低声念了一句,是刚才书中突然浮现的新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诗听着喜庆,其实挺邪门。哪有八月就下大雪的?更别说开什么花。他只觉得后颈一阵凉,像是有人往他衣领里塞了片冰。
前方林子越来越密,路也越来越窄。车夫抽了鞭子,马蹄踏在枯叶上,声音闷得像打鼓。
突然,陈砚舟抬手敲了敲车板:“停。”
车夫勒住缰绳,回头问:“大人?”
“你下去。”
“啊?”
“下去,蹲路边。”
车夫一脸懵,但还是照做了。他刚跳下车,一支黑羽短箭擦着他耳朵钉进树干,离脑袋不到半寸。
陈砚舟掀开车帘,一眼扫过去。林子里影影绰绰,至少七八个人,全都穿着夜行衣,手里握着刀。
他叹了口气:“我就说嘛,三皇子不至于只派个探子盯着我。”
话音未落,刀光已至。
三人从两侧扑出,刀锋直取咽喉、心口、腰腹。陈砚舟没动,右手一扬,半卷诗稿飞出袖口,口中疾诵:“男儿本自重横行!”
金光炸开。
银色光甲瞬间裹满全身,刀砍上去当当作响,火星四溅。一个死士收力不及,手腕震裂,刀直接脱手。
“什么东西?”有人惊叫。
“别管!一起上!”
七八人齐冲而来,刀剑交错。陈砚舟站在原地不动,任他们猛砍猛劈。光甲纹丝不伤,反震之力让两名死士虎口崩裂,踉跄后退。
“你们杀不了我。”他说,“我这身皮,是岑参给的。”
没人听懂他在说什么,但都看出不对劲了。这根本不是人能扛得住的攻击。
为首那人咬牙吼道:“放箭!射马!翻车!”
弓弦声起,数支短箭射向拉车的马匹。马受惊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就在这一瞬,林间风动。
一道银影从树顶跃下,快得只剩残影。
软剑出鞘,寒光一闪,两支箭凌空折断。下一秒,剑尖已缠住首领脖颈,轻轻一绞。
那人喉咙被割开一条细缝,血涌而出,却不敢动。
其余死士愣住,举着刀不知该进该退。
银影落地,铠甲映月,发间玉佩轻晃。慕容昭宁站定,目光扫过全场。
“三皇子的狗,也敢咬我的人?”
死士们脸色变了。有人想逃,刚转身就被一记飞镖钉中小腿,跪倒在地。
慕容昭宁没追,只盯着剩下的几个:“谁派你们来的?说。”
没人开口。
她冷笑一声,手中软剑微抖,首领脖子上的伤口又深了一分:“不说?那我一个个问。”
“我说!”一人慌忙跪下,“是……是府里的总管安排的,说只要陈砚舟死在路上,每人赏银五十两,活捉加百两!”
“哦?”陈砚舟插嘴,“我还挺值钱。”
那人哆嗦着点头:“您是头等目标……比边关将军还贵。”
慕容昭宁一脚踢翻他,转头看向陈砚舟。见他衣衫整齐,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笑意,忍不住摇头。
“陈学士。”她轻笑,“你这诗……倒是比我的剑还利。”
陈砚舟摊手:“没办法,文人打架,全靠嘴硬。”
她走过来,把软剑收回腰间:“你早知道有人埋伏?”
“猜的。”他说,“那天在宫门口,我看见一辆马车帘子上有块银白碎布——跟你上次留下的那块一样。”
她一怔:“所以你一路上换车绕路,是在引他们出手?”
“不然呢?”他耸肩,“总不能让他们一路跟到边疆,等我站上城墙再捅一刀吧。”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家伙比以前更难捉摸了。上次见他还在为赈灾策论焦头烂额,现在居然已经开始设局钓鱼了。
“你胆子不小。”
“命小,才要胆大。”他弯腰捡起掉落的诗稿,吹了吹灰,“对了,你怎么在这?”
“你说呢?”她反问。
他没接话,只是把诗稿塞回袖中。书页还在发烫,新诗句不断浮现:**“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他心头一紧。这不是风景描写,是预警。
“还有第二批。”他说。
“嗯?”慕容昭宁抬头。
“这些人太糙了,动作大,配合差,一看就是第一波送死的。”他指了指地上被打晕的几个,“真正的杀手,应该藏在更远的地方,等我们松懈时动手。”
她眯眼望向林子深处。月光穿过枝叶,照出几处异常的暗影。
“你想怎么办?”
“继续走。”他说,“我不赶时间,但他们急。”
“你不怕?”
“怕。”他老实点头,“但我更怕到了边疆,发现三万将士饿着肚子打仗,而我因为怕死躲在京城喝茶。”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还真是个疯子。”
“谢谢夸奖。”
她翻身上马,银甲轻响:“那我陪你疯一次。”
马车重新启动,陈砚舟坐回车厢。外面月色清冷,林间风声渐起。
他闭眼养神,脑中诗句流转不止。《白雪歌》全文已解锁大半,每读一句,神魂就清明一分。
忽然,书页剧烈震动。
他睁开眼。
一行血字浮现在《燕歌行》末尾:**“背后有人。”**
他猛地抬头,透过车窗看向后方。
树梢晃动,一道黑影正悄然攀上车顶。
他没喊,也没动,只是缓缓抽出一张空白纸,提笔写下四个字:**风起云涌**。
笔尖落纸刹那,文气涌动。
车厢外,慕容昭宁忽然感到颈后一凉。她迅速抬头——
车顶瓦片移开一角,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正握住匕首,缓缓探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