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站在贡院前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一叠纸。人群还没散,刚才李四招供的事像风一样吹进了每个人耳朵里。赵氏被两个女衙役架着,手臂挣扎着,嘴里还在喊。
“我是陈家主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他一个外人凭什么做头名?我伺候陈家十几年,田产是我一手管出来的!”
知府没理她。他翻开第一张纸,声音沉稳:“查实赵氏三项大罪。其一,勾结考官调换试卷,破坏科举公正;其二,指使塾师代笔,伪造考生丁答卷;其三,买通仆役李四,向应试士子投毒,意图使其考场昏厥。”
每念一条,赵氏的脸就白一分。
她猛地扭头看向陈砚舟:“你早就等着这一天是不是?我把你养大,供你读书,你就这样报答我?”
陈砚舟站着没动。他手里捏着一张纸,是昨晚写的《过华清宫》手稿。墨迹已经干了,边角有些卷。
知府继续说:“三项罪名均有供状、账本、物证为凭。赵氏远亲已被收押,涉案考官停职待审。现当众宣判——赵氏即刻收押,囚于府衙大牢,等候礼部使者重审发落。”
话音一落,两个差役上前就要拖人。
赵氏突然尖叫:“等等!我不是一个人做的!我是听幕僚指点!三皇子府有人给我递信!我知道内情!你们敢动我,京城那边不会放过你们!”
全场一静。
知府冷笑:“你说有靠山?那你倒是说说,哪位幕僚给你写信?用的什么印?走的哪条驿路?”
赵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知府从袖中抽出一封信:“这是你寄往京城的密信副本,已被截获。收信人已回函否认与你有任何往来。你口中的‘靠山’,根本不认你。”
赵氏脸色灰了。
她还想喊,可周围人的目光已经变了。之前还有几个街坊想替她说两句,现在全闭了嘴。谁都知道,这事闹到这份上,她完了。
知府转身看向陈砚舟:“府试舞弊案至此告一段落。原头名作废,补录陈砚舟为扬州府试头名,试卷已封存上报礼部。”
人群哗然。
有人低声议论:“真是他啊?”
“文章带金光那次就是他。”
“难怪赵氏拼了命要搞掉他。”
陈砚舟往前走了一步,把手里的诗稿递给知府:“学生此诗写于县试之后,名为《过华清宫》。当时只觉世事相似,未敢多言。今日呈上,愿大人明察奸佞之害。”
知府接过一看,纸上写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字刚落,纸面泛起淡淡金光,文气微震。
旁边一位副考官凑过来扫了一眼,倒吸一口气:“这诗……是在讽权贵以私乱公?”
知府缓缓点头:“好一个‘无人知是荔枝来’。表面写荔枝,实则写暗中行事。赵氏所为,不正是瞒天过海,只为私利?”
赵氏听到这话,整个人晃了一下。
她瞪着陈砚舟,声音发抖:“你……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从县试就开始算计我?就为了今天把我踩进泥里?”
陈砚舟看着她,语气平静:“我不是为了踩你。我是为了能安心走进考场,写下自己的文章。你三次换墨,两次调卷,一次沉船,一次下毒。我不反击,早就死在路上了。”
“我可是你长辈!”赵氏嘶吼。
“你是我继母。”陈砚舟说,“但我娘临死前,你在厨房吃肉喝酒。我爹咽气那天,你在翻地契。你说你是长辈,那请问,谁才是那个把陈家往火坑里推的人?”
赵氏哑口无言。
差役不再犹豫,直接把她架起来往衙门方向走。她一路挣扎,嘴里还在喊:“我是主母!我是主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声音越来越远。
人群慢慢散开。有几个考生盯着陈砚舟,眼神复杂。一个穿灰衫的年轻人走出来,抱拳道:“陈兄文章出众,我们心服。但这次重判,是否该让所有落榜之人重新阅卷?否则难平众议。”
旁边几人跟着点头。
知府还没开口,陈砚舟先说话了:“可以。”
众人一愣。
他从怀中取出两张纸:“这是我原卷和伪卷的副本。请副考官当众对比字迹、文风、策论结构。若有一处不符,我自愿放弃头名。”
副考官接过,仔细看了起来。
一边看一边念:“原卷《论边疆之患》,开篇引史入策,条理清晰,提出屯田、练兵、通商三策,结尾附《雁门太守行》,文气贯通。伪卷空谈仁政,无具体方略,且‘烽火’写成‘峰火’,‘胡骑’误作‘胡齐’,错字连篇。”
他又比对笔迹:“原卷笔锋锐利,转折有力;伪卷手腕僵硬,显非同一人所书。”
最后他抬头:“陈砚舟原卷远胜伪卷,头名当之无愧。”
那灰衫考生脸红了,拱手退下。
陈砚舟环视四周,朗声道:“十年寒窗磨一剑,今朝出鞘震山河。”
话音刚落,脑中《唐诗三百首》微微一颤,一页新诗浮现。他提笔就在一张纸上写下这首《登府试》,墨迹未干,纸卷竟泛起金光,文气冲天。
所有人怔住。
连知府都忍不住抬头看天。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直射下来,正好落在那张纸上。
“这……这是文曲显灵?”有人小声说。
“不可能吧?真有人能让文章发光?”另一人喃喃。
陈砚舟把诗折好,收进袖中。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站着。风吹起他的青衫,玉佩轻轻晃动。
知府拍了拍他的肩:“你住进驿馆吧。州试前,不会再出事。”
陈砚舟点头:“谢大人。”
“账本上的名字,我们会继续查。”知府压低声音,“你别轻举妄动。”
“我明白。”陈砚舟说,“让他们自己跳出来就好。”
知府走了。差役也撤了。人群终于散尽。
陈砚舟独自站在石阶上,望着江边的方向。一艘画舫停在码头,船头挂着官灯,写着“州试专船”四个字。那是三天后出发的船。
他伸手摸了摸袖子里的《唐诗三百首》。书页温热,刚刚浮现的新诗还带着余韵。
“继母好手段。”他低声说,“可惜……终究困不住我。”
风忽然大了些,吹开了他的衣领。他抬手整理,指尖碰到一块硬物——是藏在内袋里的短刀。昨夜他从祠堂带回来的,一直没放下。
他握紧刀柄,目光落在远处茶楼二楼。
窗边空了。
但桌上留着一只半开的折扇,扇骨漆黑,扇面空白,没有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