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吹过库门的铜环,陈砚舟的手还捏着那半片烧焦的纸角。他没动,眼睛盯着门外那道缓缓移动的人影。
下一瞬,梁上瓦片轻响。
一道黑影从房顶直扑而下,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寒光,直取他面门。
陈砚舟侧头,剑锋擦过左肩,布料撕裂,皮肤火辣辣地疼。他顺势后退一步,背靠铁柜,右手已摸向袖中手稿。
那杀手落地无声,转身再刺,动作干净利落。
陈砚舟抬腿踢翻旁边的木架,一堆账册哗啦砸向对方。杀手抬臂格挡,动作稍滞。
就在这刹那,袖子里的《唐诗三百首》猛地一震,自动翻开一页。整本书腾空飞出,正撞在杀手胸口。
“砰!”
一声闷响,金光炸开,像有人敲响了大钟。整个档案库嗡嗡作响,文书卷轴簌簌抖动。
杀手张口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又滑下来,瘫在地上喘气。
陈砚舟喘了口气,左手按住肩膀伤口。他走过去,捡起手稿,书页上的《凉州词》微微发烫。
屋顶突然破了个洞,一人跃下,黑衣蒙面,腰悬短刀。是暗卫。
他蹲下检查杀手,掀开对方面巾,在脖颈处发现一个刺青编号:“三十七。”
“赵宅私兵。”暗卫低声说,“编号对应赵氏远亲府上的家丁名册。”
陈砚舟点头,蹲下搜身。他在杀手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闻了一下。
苦杏仁味混着腥气。
“断魂露。”他冷笑,“她还是这套。”
他把瓶子收好,站起身,“去,把这个放进赵氏远亲的茶碗里。别动手脚,让他自己拿起来喝。”
暗卫皱眉,“万一他不碰呢?”
“那就放在他睡前必经的案几上。点心旁边,茶壶底下,哪个位置都行。只要让人看见是他亲手取用就行。”
“要是被人发现栽赃……”
“没人会想‘为什么毒药在他桌上’,只会问‘你怎么敢偷藏剧毒’。”陈砚舟拍了拍肩头血迹,“赵家人最怕担罪名,越干净的地方越不敢碰脏东西。”
暗卫点头,收起瓶子,“我这就去。”
“等等。”陈砚舟从怀中取出一张空白信笺,蘸墨写下两字:“苏——”,和那半片残纸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把这个一起放进去。不用藏,就摆在茶壶旁边。让他们自己猜是谁留的。”
暗卫接过纸条,身影一闪,跃上破洞,消失在夜色里。
库房重归寂静。
陈砚舟靠着铁柜坐下,肩膀的血顺着手指滴到地上。他撕下一块衣角随便缠了两圈,抬头看天。
月亮被云遮住,只露出一角。
忽然,窗外掠过一道灰影。一只信鸽落在屋檐,翅膀扇了两下,又飞走了。
他知道那是谁的人。
他没笑,也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摸到一颗小药丸,裹在油纸里,还没拆开。
他知道那是什么。
解药。
他没拿出来,也没扔掉,就让它待在那儿。
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陈砚舟立刻站直,把手从怀里抽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来人是守夜小吏,打着哈欠走过窗前,往这边看了一眼,嘀咕一句:“这么晚了还有灯?”
他推门进来,看到地上的血迹和倒着的人,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谁!你……你们干什么?!”
陈砚舟抬起脸,声音平静:“我是翰林院修撰陈砚舟。刚才有人行刺户部账册保管员,我路过救下。”
小吏结巴:“可、可是……这人穿着黑衣……你也是……”
“所以我才要报官。”陈砚舟从腰间取出银牌,“现在请你去叫巡防司,就说户部库房抓到刺客,身份不明,可能涉及贪腐案。”
小吏愣了几秒,转身就跑。
等他走远,陈砚舟低头看向杀手。那人还在喘,但眼神已经涣散。
他蹲下,盯着对方的眼睛:“是谁派你来的?赵氏本家,还是她那个远房表兄?”
杀手闭嘴不答。
“你不说是吧?”陈砚舟掏出那瓶断魂露,在他眼前晃了晃,“这药是你主子给你的吧?事成之后,让你吞一瓶,假装暴毙,对不对?”
杀手眼皮跳了一下。
“可惜啊。”陈砚舟把瓶子塞回袖子,“她忘了,这种毒药发作前,人会流冷汗、瞳孔放大。你现在额头干得很,说明根本没服过。”
杀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
“你只是个替死鬼。”陈砚舟站起身,“但她不知道,我早查过她家仆三年内死了七个,都是‘突发急病’,验尸记录全被烧了。”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等明天早上,全城都会知道,赵家远亲私藏剧毒,意图嫁祸朝廷命官。”
杀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不怕她反咬?”
“她当然会反咬。”陈砚舟笑了,“她说我伪造证据也行,说我勾结刺客也行。但只要那瓶毒药出现在她亲戚屋里,她就得亲自跳出来解释——而她越急,就越容易漏底。”
他顿了顿,“况且,我不需要她认罪。我只需要她慌。”
外头鸡叫了一声。
远处传来马蹄声,应该是巡防司来了。
陈砚舟整理了下衣服,走出库门。
院子里站着几个兵丁,举着火把。带队的是个校尉,看到他拱手行礼:“陈大人,听说您在此?”
“我在。”陈砚舟递上银牌,“刺客在里面,伤了肩膀,麻烦你们押走审问。另外通知刑部,此案牵连重大,请即刻立案。”
校尉应声而去。
陈砚舟站在台阶上,看着东方泛白。
他知道这一招不会立刻扳倒赵氏。
但他知道,她今晚一定会睡不着。
他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停下。
袖子里那颗药丸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
是他心跳震的。
他没掏出来看,只是把袖口拉紧了些。
远处街角,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巷口。
车帘掀开一条缝。
一只戴着银护腕的手伸出来,轻轻放下一枚玉佩。
那是北漠骑兵才用的制式护具。
马车很快驶离。
陈砚舟没回头。
但他左手悄悄握住了袖口,指尖碰到那颗药丸的棱角。
天快亮了。
他迈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