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宫道上,鸽子飞走了。陈砚舟站在巷口没动,只把笔收回袖中。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刚升,朝会时辰将至。
他整了整青衫,迈步往皇城走。
金殿之上,百官已列班站定。帝王端坐龙椅,脸色沉静。守城将军立于殿前,双手捧着一个油纸包,外缠铁链,印泥清晰。
“臣启陛下,”将军声音洪亮,“昨夜得陈砚舟密报,亲赴三皇子府查证,在其书房地砖下搜出此物。经辨认,乃北漠叛将所书通敌信原件。”
群臣哗然。
萧景珩站在文官前列,紫袍玉带,折扇轻摇。他看了一眼那油纸包,嘴角一挑,竟笑了。
“荒唐。”他开口,“父皇,这等来路不明之物,岂能作证?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意图动摇国本!”
帝王不语,接过信件亲自翻阅。越看眉头越紧,手指微微发抖。
信中写明:十月十五夜,雁门关偷渡,里应外合,事成后封王江南。
落款处盖着北漠狼头印鉴,还有三皇子私印仿件痕迹。
“你母卑微,朕待你不薄。”帝王终于开口,声音低却极冷,“赐你王府,许你参政,你倒勾结外敌,图谋社稷?”
萧景珩跪地,却不低头:“父皇!儿臣忠心可鉴!此信必是伪造!若说勾结北漠,那陈砚舟与慕容昭宁往来密切,难道就没有嫌疑?反倒是他,借机攀附,蛊惑圣心,才最该查!”
这话一出,不少官员悄悄看向陈砚舟。
陈砚舟站在殿中央,神情不动。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轻轻展开。
“陛下,”他说,“若臣有半句虚言,愿受天谴。”
话音未落,他挥手一扬。
诗稿飞出,在空中缓缓展开。金光自字间涌出,整篇《赤壁赋》凌空悬浮,墨迹流转如活。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他朗声念道。
随着诗句出口,殿内文气骤起。空气震动,地面微颤。当念到“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时,一股无形气流凭空生成,直扑萧景珩头顶。
咔!
他头上紫金冠炸裂,碎片四溅。发髻散开,长发披落肩头。他整个人被掀翻在地,狼狈伏跪。
满殿死寂。
老臣张口结舌,年轻官员瞪大眼睛。谁也没见过文气竟能化形伤人,还精准击溃奸佞。
“这……这是天意啊!”一位白须大臣颤声说道。
萧景珩爬起来,脸上全是灰。他指着陈砚舟,怒吼:“你用邪术!你以妖法惑众!”
“邪术?”陈砚舟冷笑,“那你告诉我,是谁让你在书房东南角藏信?是谁让你反复撬动地砖留下痕迹?又是谁,让一首《赤壁赋》正好指出你的藏匿之处?”
他顿了顿,看着帝王:“陛下,诗不会说谎。文气也不会骗人。它只回应真心为国者。”
帝王盯着萧景珩,良久不语。
忽然,他拍案而起。
“够了!”
一声怒喝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你身为皇子,不思报国,反倒勾结外敌,妄图乱政!今日若不正典刑,何以儆效尤?”
太监高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萧景珩,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剥去爵位,革除宗籍,即刻押入宗人府,听候发落!”
侍卫上前拖人。
萧景珩挣扎怒吼:“陈砚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不过是个寒门小卒,也敢毁我前程?你等着——”
话未说完,已被强行架出殿外。
他的冠冕碎在台阶上,紫袍刮过门槛,撕开一道口子。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只剩回荡的嘶吼渐渐远去。
大殿重归安静。
地上散落着诗稿残页,金光尚未完全消散。百官低头肃立,没人敢说话。
陈砚舟弯腰,捡起一页飘近脚边的纸。轻轻拂去尘土,收进袖中。
他转身,准备随众退殿。
就在这时,帝王开口:“陈卿留步。”
众人停下脚步。
帝王看着他,眼神复杂:“你手中之诗,真能预知凶险?”
“不能预知。”陈砚舟答,“但只要心中无愧,诗自会指引方向。”
帝王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去吧。翰林院那边,已在等你。”
陈砚舟拱手行礼,转身走出大殿。
阳光洒在汉白玉阶上,映得人影修长。他走过廊下,脚步平稳。沿途遇见几位官员,皆侧身让路,目光敬畏。
他知道,这一战赢了。
不只是扳倒了一个对手,更是让所有人看清了一件事:
有些人靠权谋上位,有些人靠背景立足,而他,靠的是实实在在的文章与胆识。
转过宫角,迎面走来一名内侍,捧着一块腰牌。
“陈大人,翰林院新职凭证,请收好。”
陈砚舟接过,看了眼。紫底金字,刻着“翰林编修”四字。
他收起腰牌,继续前行。
远处,翰林院的大门已经可见。门前站着几个穿灰袍的官员,正低声交谈。见他走近,其中一人抬手示意,其余人立刻站直身子。
那人向前一步,拱手笑道:“陈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陈砚舟还礼:“李兄客气了。”
两人并肩向院内走去。身后,其他官员纷纷跟上。
院中石桌旁,笔墨纸砚早已备好。一份卷宗摊开在上,封面写着“土地兼并案初查”。
李姓官员指着卷宗说:“此案牵连甚广,我们查了半年毫无进展。如今你来了,大家都有了主心骨。”
陈砚舟坐下,提起笔蘸墨:“那就从今天开始查。”
他刚要落笔,忽觉袖中一热。
低头一看,那本《唐诗三百首》正在发烫。封面微光闪动,似有新诗即将浮现。
他不动声色,将手覆在书上压住光芒。
抬头时,脸上已恢复平静。
“先看第一条线索。”他说,“谁负责去年苏州粮道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