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端起酒碗,嘴角还挂着笑,目光却从窗外掠过。
那只鸽子还在原地,翅膀微微张开,羽毛泛着一层淡金色的光。它没飞,也没动,像被钉在了半空中。
李明辉拍着桌子:“陈兄,你真不打算去京城?陛下召见可是天大的恩典!”
“恩典?”陈砚舟放下碗,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有人想让我死在进京的路上,我还急着送命?”
众人哄笑,只当他在说笑。
可陈砚舟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他记得刚才那本书震动的感觉——不是预警,是反应。有恶意的文字正在试图传递出去,而《唐诗三百首》自动锁定了源头。
他的视线扫向角落。
钱永昌坐在最偏的位置,背对着人群,袖口露出半截笔杆。他低着头,在一张小纸上飞快写着什么,写完后迅速卷起,塞进一根细竹管里。
接着他起身,走向窗边,伸手把竹管绑在一只信鸽腿上。
鸽子扑腾两下,刚要起飞,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拉住,硬生生停在半空。
钱永昌皱眉,伸手去扶,却发现鸽子像被什么缠住,动弹不得。
他脸色一变,立刻转身想走。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钱大人这‘谋反’的帽子……扣得可还顺手?”
钱永昌猛地回头。
陈砚舟站在三步之外,折扇轻摇,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像冰。
“你——”钱永昌后退半步,“你说什么?”
“我说你写的东西。”陈砚舟往前一步,“‘陈砚舟聚寒门十杰,图谋不轨,宜早除之’。”
钱永昌瞳孔一缩。
那封信明明还没送出,他连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陈砚舟怎么知道内容?
“你怎么可能——”
“你还打算寄给谁?”陈砚舟打断他,“是你主子萧景珩?还是朝中哪位等着落井下石的大人?”
钱永昌咬牙,手悄悄往袖子里摸。
“再动一下,”陈砚舟用折扇点了点他手腕,“你这只鸽子,连同你写的每一个字,都会当场烧成灰。”
钱永昌僵住。
窗外,金光一闪,缠绕在鸽子身上的锁链缓缓收紧。那根竹管自动弹开,纸条展开,墨迹清晰可见。
“结盟就是谋反?”陈砚舟冷笑,“那满朝文武,有几个没结过党?你们萧党是不是该先自首?”
钱永昌额头冒汗。
他知道完了。
密信没发出去,反而被对方当场截获,连证据都保不住。更可怕的是,陈砚舟根本没动手,只是站着说话,就能让信鸽飞不起来。
这已经不是才学的问题了。
这是妖术!
“你……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陈砚舟收起折扇,语气轻松,“我只是好奇,你们下次还会编什么故事?说我勾结北漠?还是私藏兵器?”
钱永昌嘴唇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可以走了。”陈砚舟退后一步,“告诉萧景珩,下次别派你这种废物来送死。”
钱永昌如蒙大赦,转身就要跑。
可刚迈出一步,他又停下。
因为陈砚舟补了一句。
“对了,下次写密信的时候,别用那种特制墨水。”
“带毒的那种,我闻得到。”
钱永昌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冲出酒楼。
门外夜风一吹,那只鸽子终于挣脱束缚,振翅飞走。
但没人看见,它的羽毛边缘,留下了一道极细的金痕。
那是文气烙印,只要它飞到哪里,陈砚舟都能感应到。
陈砚舟转身走回席间,重新坐下。
“怎么了?”李明辉问,“刚才那人是谁?”
“一个送信的。”陈砚舟倒了碗酒,“可惜信没送成。”
“哦?”有人笑,“是不是怕我们人多势众,吓着他了?”
“差不多吧。”陈砚舟举碗,“来,继续喝。”
众人再次碰碗,笑声重起。
没人注意到,陈砚舟的手指在桌下轻轻划了几道。
一道暗符,已随文气渗入地板缝隙。
只要那只鸽子落地,信号就会传回。
这才是真正的反击。
不是当场揭穿,不是大闹一场。
而是放你走,让你把假消息带回去,让你主子以为计划顺利,然后——
一举翻盘。
李明辉又灌了一碗:“陈兄,翰林院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最多十天,召令就下!”
“谢了。”陈砚舟点头,“不过我不急。”
“你不急?”旁边一人惊讶,“陛下亲召,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你反倒不急?”
“急有什么用?”陈砚舟笑了笑,“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追也追不到。”
“可万一陛下等不及呢?”
“那就让他等。”
一句话说得满座皆惊。
陈砚舟却不紧不慢地夹了口菜。
他知道,京城那边已经开始乱了。
一封本该送到萧景珩手中的密信,突然没了动静。
那人会怀疑,会派人查,会坐立难安。
而萧景珩一旦开始猜疑手下办事不力,内部就会出问题。
内乱,比外攻更致命。
他不需要现在就动手。
他只需要等。
等他们自己把自己逼疯。
楼下小二端菜上来,顺手关了窗户。
可就在窗缝合拢的瞬间,一道金光从缝隙中穿过,落在陈砚舟脚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道回讯。
鸽子落脚地点:苏州府衙东侧马厩。
送信人将在两个时辰后现身取信。
陈砚舟不动声色地抬起脚,踩住了那道光。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三更未到。
时间刚刚好。
“各位。”他忽然开口,“我有个朋友在府衙当差,说最近粮仓有点问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粮仓?”李明辉皱眉,“哪个粮仓?”
“西城那个。”
“那可是官仓!”有人惊道,“要是出了事,全城百姓都要挨饿!”
“所以我才问。”陈砚舟淡淡地说,“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什么风声?”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个差役模样的人走进酒楼,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西仓昨夜漏雨,米都霉了。”
“上面压着不让说,可瞒得住一时,瞒不住长久。”
“要是闹起来,可怎么办?”
陈砚舟听着,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来了。
饥荒的苗头,终于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