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走进苏州城门,脚底踩着青石板发出清脆声响。灰鹰还在旗杆上站着,他没再抬头看。城里比城外热闹得多,街边摊贩吆喝声不断,马车一辆接一辆从身边经过。
他摸了摸袖子里的铜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考篮。这东西不能离身,里面装着乡试的答卷底稿,还有几支备用毛笔。他得找个地方住下,顺便吃点东西。
拐过两条街,看见一家酒肆挂着“醉春楼”的招牌。门口摆着两张桌子,几个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在喝酒吃肉。他推门进去,小二迎上来问要什么。
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能看到门外街道。点了碗牛肉面,又要了一壶温茶。等菜的时候,目光扫过店里其他人。
邻桌坐着个穿紫袍的年轻人,身形瘦削,左肩微微塌着。那人正和掌柜低声说话,声音压得很低。陈砚舟注意到他袖口露出半截火折子,像是不小心滑出来的。
掌柜点头哈腰地应着,脸上带笑,可手指一直在搓衣角。这动作不自然。陈砚舟记得自己刚进城时见过这人,在西街转角处往地上倒过一盆水,水里有油花。
面端上来后,他慢悠悠吃着,耳朵却一直留意那边动静。紫袍客说了句“亥时三刻”,声音稍大了些。
陈砚舟放下筷子,故意晃了晃身子,像是喝多了。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嘴里嘟囔:“再来一壶……再来一壶!”
说着就朝邻桌撞过去。碗碟哗啦一声打翻,酒水泼了紫袍客一身。那人猛地站起,怒视着他。
“对不住对不住!”陈砚舟赔笑,手忙脚乱去擦对方衣服。就在靠近的一瞬间,他眼角扫到那人怀里掉出一角纸片,上面写着:“苏州纵火,亥时三刻……目标考篮。”
他心里一紧,面上仍装糊涂,连声道歉后退回自己座位。片刻后叫来小二结账,匆匆离开酒肆。
回客栈的路上,他脚步加快。这家客栈是他提前订好的,位于城南,离贡院不远。进门时跟掌柜打了声招呼,提着考篮上了二楼。
房间不大,但干净。他把考篮放在床头,又把自己的外衣搭在窗边椅子上。然后坐到桌前,掏出纸笔写了几行字,塞进信封压在枕头底下。
做完这些,他躺下闭眼休息,其实一直在听外面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更夫敲过两遍锣,已经是亥时。他突然睁开眼,耳朵贴在门缝上。
走廊尽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很轻,但确实有人在走动。接着是木桶落地的声音,像是谁在提水。
他悄悄起身,抽出短刀插在腰间,轻轻拉开房门。
刚走到楼梯口,就闻到一股焦味。楼下马厩方向冒出黑烟,火光已经窜起来。他冲下去,发现火是从马厩外墙开始烧的,油渍一路从墙根延伸到自己房间窗户下面。
他一脚踹开房门,抓起床头的考篮就往外冲。火舌已经舔到了窗框,再晚一步,整个屋子都要烧起来。
“走水了!快来人啊!”他大声喊。
很快就有住客和伙计提水赶来。守夜的更夫也吹响了铜哨。一群人忙着救火,陈砚舟站在一旁,手里紧紧抱着考篮。
火势被扑灭后,众人围过来安慰他。有人说这是意外,油灯倒了引燃干草。也有人说最近常有小偷放火扰乱秩序。
陈砚舟低头看着地面,假装难过地捶了下地。他的目光落在一串脚印上——从马厩通往后巷,鞋底花纹清晰可见。
这双靴子他见过。就是酒肆里那个紫袍客穿的。
他顺着脚印追出去百步远,在巷角看到一道矮墙。墙头有蹭过的痕迹,下面还有几点泥土掉落的新鲜印记。
他不再往前追。对方既然敢动手,肯定安排了后路。现在追上去容易中埋伏。
他转身往回走,脑子里把事情理了一遍。
紫袍客是萧景珩的人,专门破坏科举考生。这次的目标是他,手段是烧毁考篮。如果成功,外界只会说寒门学子运气不好,失火烧了答卷,耽误考试。
但他没得逞。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对方还会盯着结果。这种人做事,一定会确认任务完成才会收手。而城门是进出必经之路,无论是撤离还是继续监视,都可能在那里出现。
他决定去城门看看。
路上他换了条偏僻的小道,避开主街巡逻的官兵。风吹在脸上有点凉,他紧了紧青衫领口。
考篮还在手上,沉甸甸的。这里面不仅有答卷,还有一封他偷偷藏进去的密信——是知府给他的通关腰牌凭证,万一出事能保命。
他走得很稳,没有回头。
前方街口亮着灯笼,守城士兵正在换岗。几个百姓模样的人排着队准备出城,手里拿着文牒接受检查。
陈砚舟放慢脚步。
他看见一个穿灰袍的人站在队伍末尾,低着头,肩膀歪斜的角度很熟悉。
那人手里捏着一张纸,正递给守门官。
陈砚舟停下。
他把手里的考篮换到左手,右手慢慢摸向腰间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