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府衙外的青石板还泛着潮气。陈砚舟站在巷口,看着暗卫把灰袍人抬走。那人嘴边的白沫已经干了,但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留口气就行。”陈砚舟说,“别让他死太早。”
他转身往府衙走,手里那把折扇轻轻敲着掌心。昨夜的事还没完,他知道。
知府已经在临时牢房等着了。刺客被绑在木桩上,脸色发青,眼神躲闪。他看见陈砚舟进来,立刻扭过头去。
“你不想说话?”陈砚舟把两枚半铜牌放在桌上,拼成一个完整的圆形,“宫造信物,编号刻在里面。兵部一查就能知道你是谁。”
刺客咬着牙不吭声。
陈砚舟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铺在桌上。“这是京北练兵营的轮值图。每月初五发饷,替补侍卫不在名册上。你在第三队,代号‘影七’。对不对?”
刺客的手抖了一下。
“三皇子用你们这种人,从来不怕出事。只要任务失败,你们就是死人,或者失踪。他说保你全家平安,可真出了事,他会认你这个影子兵吗?”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刺客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陈砚舟盯着他,“你现在不说,等朝廷来人查案,你的家人也会被当成同谋抓起来。你说,值不值?”
牢房里静了几秒。
然后刺客突然跪了下来,额头撞在地上。“是三皇子!是他让我来的!他说只要陈砚舟落榜,事后一定给我家五十亩地,还让我进御前当差!”
知府站在一旁,眉头紧皱。
“他还给了你什么?”陈砚舟问。
“一封信……藏在靴筒里……”刺客哆嗦着,“让我得手后烧掉……我没来得及……”
暗卫立刻上前搜身,在右靴夹层里找到一张烧了一角的纸。上面写着:“事成之后,自有重赏”,落款是一个小小的紫印——和萧府常用的印泥颜色一样。
知府接过纸条看了看,脸色变了。
“这印泥……确实是宫中特供,只有几位皇子能用。”
陈砚舟点头:“铜牌、红泥、信纸、印泥,再加上口供。证据齐全了。”
“可他是皇子……”知府犹豫,“这事闹大了,恐怕牵连甚广。”
“那就别让它变小。”陈砚舟直视着他,“科举是寒门唯一的路。如果连考场都成了杀人场,以后还有谁敢来考试?”
知府沉默片刻,猛地一拍桌子:“来人!把这刺客押入死牢!罪名定为结党营私、指使刺客、谋害应试举子!立即写奏折上报朝廷,请圣上裁决!”
外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刺客被拖走了,嘴里还在喊:“我说了实话!我说了实话啊!”
陈砚舟没看他,只是低头整理袖口。那本《唐诗三百首》安静地躺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府衙门口挤了不少人。消息传得很快,有人说三皇子派人行刺,也有人说这是陈砚舟自导自演,想博名声。
“听说了吗?那个穷书生告三皇子!”
“怎么可能,皇子怎么会亲自下令?”
“可人家有证据啊,铜牌、信件都有……”
陈砚舟走出来时,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他听见有人小声说:“他是不是疯了?得罪皇子还能活几天?”
他笑了笑,没说话,只摇了摇扇子。
暗卫靠过来,低声问:“要不要传话进京?”
“传。”陈砚舟说,“就说棋子动了,我们可以落子了。”
说完他就往客栈走。路过茶摊时,顺手买了碗热豆浆,边走边喝。天已经全亮了,街上开始热闹起来。
他知道接下来不会太平。萧景珩不会善罢甘休,但这一步,必须走。
刚走到客栈门口,一个小贩模样的人凑上来卖笔墨。
“公子,新到的狼毫,写字特别顺手。”
陈砚舟看了他一眼,接过笔看了看。笔杆底部刻了个小小的“李”字——这是他们约定的记号。
“多少钱?”他问。
“三十文。”
陈砚舟掏出铜钱递过去,那人顺势塞给他一张纸条,藏在笔筒底下。
他拿着东西上楼,关好门,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京中已有动静,三日后有人出面压案。”
他把纸条烧了,坐在桌前发呆。
门外传来敲门声。
“陈公子,您点的早饭送来了。”是店小二。
陈砚舟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却不是店小二,而是一个穿灰衣的中年人,端着托盘,低着头。
“我不是要点豆浆吗?”陈砚舟问。
“换口味了,知府大人特意给您加的补汤。”灰衣人声音有点僵。
陈砚舟没接,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你知道我昨天吃了什么吗?”他笑着问。
“这……小的不知。”
“我吃了一碗豆浆,两个包子,还有一碟咸菜。”陈砚舟慢慢合上房门,“我没点汤,更不是知府送的。”
灰衣人愣住。
陈砚舟隔着门缝看着他:“你站的位置太正了,端盘子的手太稳。要是真跑堂的,哪敢直对着门站?”
外面的人没动。
“回去告诉萧景珩,”陈砚舟轻声说,“下次派个人,至少学会歪着身子走路。”
那人转身就走,脚步很快。
陈砚舟关上门,从床底拿出考篮,翻出最底层的一叠诗稿。他一张张翻看,最后抽出一页空白纸,提笔写下几个字:“风起于青萍之末。”
写完他把纸折好,塞进贴身衣袋。
楼下传来马蹄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街角,车帘掀开一条缝,一只眼睛静静望着客栈二楼。
陈砚舟站在窗边,手里握着那支新买的毛笔。
笔尖突然滴下一滴墨,落在地板上,像一颗黑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