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督公府,灯火璀璨,恍如白昼。
朱漆大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京中够品级的官员、勋贵,乃至几位亲王郡王,皆备厚礼,满面堆笑地踏入这权势熏天的府邸。今夜,是九千岁曹正淳的寿诞。
府内更是极尽奢华,亭台楼阁间丝竹悦耳,珍馐美馔的香气混杂着名贵脂粉与熏香,弥漫在空气中。觥筹交错,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官员们无论内心作何想法,脸上都挂着最恭敬、最热切的笑容,向着主位上那位身着绛紫蟒袍,面白无须,眼神似闭非闭的老人敬酒祝寿。
曹正淳端坐主位,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扶手,对满堂的喧嚣与恭维,只是偶尔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他仿佛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众生匍匐的感觉。
陆仁贾身着理刑千户的崭新官袍,坐在离主位不算太远,但也绝非核心的席位上。他如今是东厂新贵,风头正劲,自然引来不少或真或假的恭贺。他面上从容应对,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这盛宴之下,潜流暗涌,他比谁都清楚。张阎如同最警惕的猎犬,带着几名心腹,隐在人群外围,目光如电,扫视着每一个可能靠近的人。
寿宴渐入高潮,气氛愈加热烈。舞姬水袖翻飞,乐声激昂。就在此时,一队身着彩衣,面覆薄纱的舞伶,捧着各种乐器,袅袅娜娜地步入场中,准备献上一曲新排的贺寿乐舞。
这本是寻常环节,无人在意。陆仁贾却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队舞伶身上。她们的步伐过于沉稳,眼神在薄纱后似乎过于锐利,少了舞者的柔媚,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杀气?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手指在桌下对张阎的方向做了个极隐秘的手势。
乐声起,舞姿翩跹。彩袖飞扬间,暗香浮动。宾客们看得如痴如醉,掌声阵阵。
突然!
乐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那抚琴的舞伶五指猛地一划,琴弦竟迸射出数道寒芒,直取曹正淳面门!与此同时,其余舞伶身形暴起,彩袖之中寒光闪烁,竟是淬了毒的短剑与飞针!她们的目标明确无比——主位上的九千岁!
“有刺客!护驾!”
尖叫声、杯盘碎裂声、桌椅翻倒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喜庆!场面大乱!
护卫们反应不及,已有数人倒在血泊之中。那为首的“舞伶”,身法快如鬼魅,竟突破了最初的反应,手中一枚造型奇特的乌黑短刺,带着腥风,直刺曹正淳心口!那短刺之上,隐隐泛着七点寒星,正是剧毒无比的“七星钉”!
曹正淳眼神骤然睁开,精光爆射,但他身居主位,左右皆是惊慌失措的宾客,一时间竟似避无可避!
电光火石之间!
“督公小心!”
一道身影如同猎豹般从侧里扑出,不是冲向刺客,而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曹正淳身前!
是陆仁贾!
他一直在警惕,在那些舞伶暴起的瞬间,他已判断出最主要的威胁就是那枚射向曹正淳的七星钉!他来不及思考更多,身体的本能和对局势的判断,让他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以身作盾!
“噗!”
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入肉声。
那枚淬毒的七星钉,没能击中曹正淳,而是深深地扎入了陆仁贾的肩胛之下!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传来,伴随着一股阴寒之气迅速扩散!
陆仁贾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但他愣是咬着牙,反手一拳砸向那错愕的刺客首领面门,同时嘶声大吼:
“卷王在此!乱臣贼子,也敢在我东厂放肆?!张阎!拿下!”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在混乱的宴厅中炸响!不仅震慑了刺客,也瞬间稳住了不少东厂所属的心神!
一直在外围待命的张阎,双眼瞬间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咆哮道:“弩阵!封锁所有出口!格杀勿论!”
“咻!咻!咻!”
训练有素的东厂番役立刻结阵,强弓劲弩对准了场中负隅顽抗的刺客,箭雨泼洒而去!
曹正淳看着挡在自己身前,肩头渗出的鲜血已染红官袍的陆仁贾,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真正的震动。他缓缓站起身,无视周围的厮杀,声音冰冷如九幽寒冰:
“留活口。咱家要看看,是谁……这么急着给咱家送这份‘大礼’!”
战斗很快平息。刺客大部分被当场格杀,为首几人被张阎带人拼死制服,卸了下巴,防止其吞毒自尽。
奢华无比的寿宴现场,此刻已是一片狼藉,血腥气盖过了酒肉香。宾客们惊魂未定,瑟瑟发抖。
陆仁贾只觉得眼前发黑,那七星钉上的剧毒已然发作,阴寒之气如同毒蛇,窜向他的心脉。他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陆仁贾!”曹正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只手扶住了他。
“督公……卑职……幸不辱命……”陆仁贾挤出一句话,冷汗已浸湿了鬓发。
曹正淳看着他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眼神复杂,低喝道:“愣着干什么!抬下去!用最好的药!他若有事,你们全都陪葬!”
立刻有亲信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陆仁贾抬起,快步送往府内密室。
曹正淳站在原地,看着陆仁贾被抬走的方向,又扫了一眼被押下去的刺客首领,脸上再无半分寿星的喜庆,只剩下滔天的杀意和冰冷的审视。
九千岁的寿宴,终究是以一场血腥的惊变收了场。
而这惊变的中心,是那个以身挡钉,在生死关头吼出“卷王在此”的年轻千户。
陆仁贾的意识在剧痛和冰寒中逐渐模糊,最后一个念头是:这“绩效”,差点就把自己给“优化”掉了……这波,亏了还是赚了?
他不知道,那枚射入他体内的七星钉,除了剧毒,似乎还隐藏着更诡异的东西……一丝若有若无的蛊虫气息,正顺着他的血液,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