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七十里,药王谷边缘,一处临时扎下的营地里,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凝重无比的脸。
陆仁贾躺在简陋的担架上,脸色已不是苍白,而是泛着一层诡异的幽绿。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额头滚落,砸在粗布上,竟发出轻微的“嗤嗤”声,仿佛带着腐蚀性。他牙关紧咬,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胸口那一道狰狞的黑色掌印——那是白莲圣女的“蚀心蛊掌”留下的印记。蛊毒已深入骨髓,正在疯狂啃噬他的生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剧痛,视野里尽是扭曲的光影和鬼哭般的杂音。
“头儿!撑住!撑住啊!”张阎跪在一旁,这个往日里诏狱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吏,此刻双眼赤红,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他徒劳地用湿布擦拭着陆仁贾额头的汗,那布一接触皮肤,很快也泛起焦黄。几名跟着陆仁贾从诏狱里带出来的番子,也是手足无措,面如死灰,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药草苦涩混合的味道。
不远处,药王谷的入口隐藏在夜色与浓雾之中,隐约可见嶙峋怪石和蔓延的藤蔓,空气中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却让人心头更沉——那是断肠草和无数不知名毒花毒草混合的气息,是药王谷拒绝外人的天然屏障。他们尝试靠近,但谷口毒瘴弥漫,硬闯只是死路一条。
“张…张阎…”陆仁贾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意识在剧痛和迷乱中浮沉,现代的记忆和眼前的绝境交织。KpI、绩效、ppt…那些东西在这最原始的生死威胁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但他骨子里那股社畜的韧劲,那股在绝境中也要找出“解决方案”的本能,却猛地燃烧起来。
“毒…毒…”他涣散的目光猛地聚焦了一瞬,死死抓住张阎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他们…用蛊毒…是阴煞…需…需阳煞之毒来克…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张阎愣住了,周围的手下也面面相觑。这道理听起来简单,可分寸如何把握?何种毒?用量多少?稍有不慎,便是立刻毙命!
“头儿,这太险了!我们…”张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仁贾猛地打断。
“险…险也得试!等…等不到谷里的人了…绩效…绩效完不成…就是死!”陆仁贾几乎是靠着最后的意志力在嘶吼,甚至在这种时候,他嘴里冒出的还是带着现代味的词,“去找…找赤阳蝎…七步蛇胆…还有…断肠草的伴生花…快!”这些知识,是他前世杂学旁收,加上这几日听手下议论药王谷周边毒物时强行记下的,此刻竟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张阎看着陆仁贾那几乎被毒气吞噬却仍闪烁着疯狂求生欲的眼睛,一咬牙,猛地站起身:“都听见了?去找!赤阳蝎!七步蛇!断肠草边上开红花的那种!快!”
番子们立刻像疯了一样散开,冲入漆黑的林地。他们不再是东厂的缇骑,而是一群在阎王爷手里抢人的亡命徒。很快,惨叫声和惊呼此起彼伏。有人被赤阳蝎蛰了,整条手臂瞬间肿如萝卜;有人惊扰了七步蛇,差点被咬中咽喉;更有人冒险靠近断肠草,被那毒雾熏得头晕眼花。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几样世间至阳至毒之物被小心翼翼地捧到了陆仁贾面前:一只通体赤红、尾钩狰狞的蝎子;一枚墨绿色、散发着腥气的蛇胆;还有几朵在断肠草边缘采到的、颜色妖异如血的红花。
陆仁贾看着这些东西,视觉已经模糊,全凭一股意念支撑。他指挥着张阎:“蝎…蝎尾粉…混…蛇胆液…红花…捣碎…用…用酒…我的酒…”他腰间一直挂着一个酒囊,里面是劣质的烧刀子。
张阎手抖得厉害,却强迫自己冷静,按照指示,将那几样足以瞬间毒死一头大象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又倒入烈酒,搅成一碗颜色诡异、气味刺鼻的粘稠毒浆。
“头儿…”张阎端着碗,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陆仁贾用尽最后力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喂我……年终奖…就看…这一把了…”
不再犹豫!张阎猛地捏开陆仁贾的嘴,将那碗汇聚了数种剧毒的浆液硬生生灌了进去!
“呃啊——!!!”
毒液入喉的瞬间,陆仁贾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猛地绷紧弹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他全身皮肤下的血管瞬间凸起,颜色变成可怕的紫黑色,如同无数扭曲的蚯蚓在爬行!绿色的蛊毒黑气和刚服下的阳煞毒性在他体内猛烈交锋,疯狂撕扯着他的经脉、内脏!
他翻滚着从担架上摔下,痛苦地以头抢地,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扯出道道血痕。皮肤表面开始渗出黑绿色的血珠,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周围的番子全都吓得连连后退,不忍再看。
张阎扑上去,死死抱住他,不让他自残,眼泪混着汗水横流:“头儿!撑住!撑住啊!你说要加钱的!你得活着去要啊!”
这场体内两种剧毒的战争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陆仁贾的嚎叫渐渐变得低哑,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油尽灯枯。
突然!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黑血,那血液落在地上,竟如同活物般蠕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滩死寂的污渍。紧接着,他胸口那道黑色的掌印,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
剧烈的颤抖停止了。
陆仁贾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张阎怀里,脸色依旧惨白,但那层索命的幽绿色,却真的褪去了!呼吸虽然微弱,却不再是那种灼烧的嘶哑,变得平稳了许多。
他虚弱地睁开眼,视野虽然模糊,但那些扭曲的鬼影已经消失。他看着泪眼婆娑的张阎,气若游丝,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戏谑:
“看…我说什么来着…以毒攻毒…KpI…达标了……”
话音未落,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但这一次,是力竭的昏迷,而非被蛊毒侵蚀的濒死。
张阎颤抖着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他猛地抬头,对周围目瞪口呆的手下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清水!干净布!最好的金疮药!快!”
营地瞬间从死寂变为一种充满希望的忙碌。
夜色依然深沉,药王谷的毒雾依旧缭绕。
但黎明似乎已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