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安原本想告假,可他需要找太子帮忙。
萧荣轩眼下是皇上跟前重臣,除几位皇子为他开口,无人能帮上忙。
今日必须上朝还有一个原因,萧荣轩说要弹劾他,此言让人辨不清真假。
一向不爱管事之人,昨日突然出现在尚书府,过于巧合。且半分颜面不留。
左思右想,此事与沈知若难逃干系。
若萧荣轩真为沈知若而来,弹劾一事,未必是虚言、威胁。
他要先保自己,再保柳氏母女。
不上朝等同失了先机。在朝上,至少能为自己辩解一二。
柳氏的死活不打紧,但她是尚书府妾室。若有事,会影响沈清柔议亲。
他还指望二女儿为他带来些利益,否则,岂不是白养了这么多年。
金銮殿上,晨曦微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一地碎金。
陆大伴那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尾单尚在梁柱间回荡。
秦穆已然踏着青玉阶前的光影出列。他手中象牙笏板映着朝服上的暗纹,在百官垂首的静默中划出一道凛冽弧线。
“皇上,臣,有事启奏。”
皇上见是御史台的人,顿感头疼。“准奏。”
秦穆声音可与冬日未化冰雪媲美。“臣要弹劾户部尚书,沈从安!”
他的话如烧红的铁砧砸进冰水,整个大殿霎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沈从安猛的抬头,光影随着他的动作、在脸上晃出惊惶的流光。竟这般快?
皇上锐利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说下去!”
“沈大人私吞发妻嫁妆八万七千两。此其罪一也。
其妾室与庶女买凶、意图损毁其嫡女清白及烧毁私吞证据。此其罪二也。
其嫡长女及时将人擒获、且证据充足。但沈大人包庇凶手,试图大事化无,此其罪三也。”
最后半句落地时,龙椅旁的青铜仙鹤香炉恰巧迸出颗火星。
沈从安脸色由青转白,袖中手指将腰间金鱼袋攥得变了形。
就在他踉跄出列欲辩刹那,秦穆再次开口:“皇上,近年来事关沈大人传言不断,百姓纷纷质疑其妾室并非和离之身,而是沈大人养在府外多年的外室。
经臣查证,此事属实。”
他从袖中抽出一本靛蓝册子,上面多人手印在晨光中如展开的修罗画卷。
陆大伴快步上前取走,又将册子呈给皇上。
皇上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与手印,冷笑连连。“好!真好!这便是我大齐的好官!欺上瞒下的好官!”
皇上震怒,众人皆跪。“皇上息怒!”
册子上尽是江南熟识二人邻里证词,还有柳氏随沈从安入京后、未进沈府之前邻居所述证言,皆能做实二人无媒苟合,并生下沈清柔。
甚至还有当年为柳氏接生稳婆的证言。沈清柔出生,沈从安一直守在院中,柳氏唤沈从安‘夫君’。
还有沈启言生辰,与柳氏入府时日不符。
沈从安知道自己完了,只是没想到会栽于此事。
他总觉着男人养外室无伤大雅。哪个官员不是三妻四妾。莫说官员,但凡是个男人,谁不是左拥右抱。女人而已,不会有人借此做文章。
偏偏今日栽在这个跟头上。
太子赵钰焱未料到事情这般严重。
他还不能让沈从安倒下。没了沈从安,谁为自己与苏家周旋。
没了苏家这颗摇钱树,他去哪里弄银子?
沈从安最近的确惹得父皇不快,但念在他对自己尽心竭力,还不能放弃。
不过一个妾室,弃了便是。他相信这人拎得清。
“父皇。儿臣认为,此乃沈大人家事。
不知秦大人是何居心,竟以官员家事引得父皇动怒。
沈大人素日劳心劳力,没有功劳亦有苦劳,若被府中琐事所累被责罚,是我大齐损失,实在不值。
还请父皇看在他往日对您忠心的份上,饶他此次。”
他躬着身子不敢抬头,却能感受到从上方传来的冷意。
他知道,此番求情会让父亲对他更为不满,但事急从权,只能舍弃一样。
皇上没让他起身,而是沉声让秦穆将事情经过细细道清。
听后他微微皱眉。“萧荣轩今日告假未来上朝,就是为了审此案?”
萧林海只知长子告假因衙门有事,不想竟为了这种事。
皇上又转看太子。“太子。”
赵钰焱身子更低了些。
“你坐在太子之位已有多年,怎么,连我大齐律例都不清楚?”
太子心口一慌。“父皇,儿臣记得。
只是沈大人此举事出有因,还请父皇格外开恩。”
皇上冷哼。“你如今是太子,更该约束自我、约束官员。
还未坐到朕的位置,便学会徇私舞弊,你让朕如何放心将子民交给你、将大齐交给你!”
太子闻言更慌。“父皇,儿臣惶恐。”
皇上语气严厉:“你惶恐?朕看你胆子大得很。”
他看了眼沈从安,只觉闹眼睛。“沈从安革去户部尚书一职,降为户部郎中。
杖责五十、罚奉一年。
户部暂且由六皇子赵钰桓接手。”
太子几乎跪不住。户部竟到了老五手中。
沈从安整个人傻在原处。
赵钰桓还处在茫然中。“父皇,儿臣怕担不得此重任。”
皇上挥手。“让你做便做。若有难处,请教你五哥。”
他顿了顿又道:“今年河道巡视,交由五皇子赵钰泽。”
见赵钰泽脸色微变,十分不解。这孩子是不愿?
还未待他想清,太子的声音又起:“父皇,萧荣轩身为靖卫司将军,并无查案之权。查案一事应交由京兆府。哪怕涉及官员家眷,也可交由刑部审理。
萧荣轩代俎越庖,还请父皇降罪。”
五皇子与六皇子下意识要为萧荣轩开脱,却见皇上冷眼盯着太子。
二人求情的话又咽了回去。
皇上心中冷笑,撤了他的人,便立马报复,还真是德不配位。
“降什么罪?”他冷声问。“是朕准他先斩后奏。
整个京城安全由金吾卫掌管,是朕给他的权利。
怎么?如今朕做什么,还要向你交代不成?”
他每说一句,太子冷汗便多一层。
五皇子、六皇子与萧林海暗自舒气。
皇上一挥衣袖。“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