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哀鸿遍野。
那句“倒扣十学分”像是一道催命符,让刚刚还想耍赖装死的公子哥们,一个个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三百个……他这是要我们的命啊!”一个体型肥胖的勋贵子弟,撑着地,尝试做一个俯卧撑,结果刚弯下胳膊,整个人就脸朝下拍在了草地上,啃了一嘴泥。
“我的腰……我的腰断了!”另一个瘦得像竹竿的公子,做深蹲时姿势怪异,双腿抖得如同筛糠,蹲到一半就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起不来。
场面混乱而滑稽。有人做俯卧撑,屁股撅得比头还高,活像一只正在刨土的狗;有人做仰卧起坐,抱着头,脖子使劲,身体却纹丝不动,憋得满脸通红;还有人干脆放弃了标准动作,手脚并用地在地上蠕动,姿势之诡异,引人发噱。
赵琪咬着牙,汗水糊住了他的眼睛,手臂酸软得抬不起来。他看着不远处那些鬼神营卫士们轻松惬意的标准动作,再看看自己这边这群东倒西歪、鬼哭狼嚎的“同窗”,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他,安郡王府的小王爷,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罪,何曾丢过这种人?可偏偏,当他看到高台上那口装满金条和地契的铁箱时,那股退缩的念头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不就是三百个吗?他就不信,别人能做,他做不了!
赵琪发了狠,也不管姿势标不标准,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身体的起伏。
就在这片堪称人间惨剧的训练场边,苏婉晴提着一个食盒,缓步走来。她看着眼前这幅景象,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些平日里在京城招摇过市、鲜衣怒马的公子王孙,此刻一个个衣衫不整,满身泥草,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站在高台上,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时不时还用铜皮喇叭喊上两句。
“五号!你那是蛤蟆功吗?腰腹用力!”
“十三号!再用脖子使劲,你的脑袋明天就得挪个窝!”
苏婉晴走到高台下,陈猛见到她,从上面一跃而下,动作轻盈得像只狸猫。
“有新消息?”陈猛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苏婉晴打开食盒,里面却不是饭菜,而是几张写满了字的纸。
“李延年虽然倒了,但他的党羽还在活动。”苏婉晴压低了声音,“我的人发现,最近几天,有好几拨人,频繁在城南的‘野渡茶寮’碰头。那里龙蛇混杂,是典型的三不管地带。”
她将一张纸递给陈猛,“这是碰头人员的名单和画像,虽然都是些生面孔,但我查过,他们都与李家倒台前的一些生意有所牵连。”
陈猛接过名单,扫了一眼,然后抬头看向不远处那群还在地上“蠕动”的纨绔子弟。
苏婉晴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面露忧色。
“你……你指望他们去抓人?”
这话问得她自己都觉得荒谬。让这群连路都走不稳的家伙去抓捕那些亡命之徒?这不叫抓人,这叫送菜。
陈猛却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我指望他们去‘玩’一场游戏。”
他看着那群虽然狼狈不堪,却在黄金和学分的双重刺激下,依然没有放弃的年轻人,继续说道。
“一场能把躲在洞里的狐狸,吓出来的游戏。”
夜幕降临,一天的“正式训练”终于结束。
演武场上,再也看不到一个能站着的人。几十个勋贵子弟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都起来,别装死。”
陈猛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恶魔的低语。
几个公子哥有气无力地呻吟着,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赵元带着几名卫士,抬着几个大木桶走了过来。一股浓郁的肉香和饭菜的香气,瞬间飘散开来。
躺在地上的人,肚子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想吃的,就自己过来打饭。”陈猛宣布道。
食物的诱惑,压倒了身体的疲惫。
赵琪第一个用胳膊肘撑着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朝着木桶的方向爬去。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偌大的演武场上,出现了几十人争相匍匐前进的奇景。
当他们终于爬到木桶边,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山珍海味,没有精美菜肴。
一桶是白乎乎、热气腾腾的泥状物,一桶是撕成条的白水煮鸡肉,还有一桶,是飘着几片菜叶的鱼汤。
“这……这是给人吃的?”一个公子哥嫌弃地开口。
可话音未落,他旁边的一个人已经用手抓起一大块土豆泥,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嘴里。
“呜……好吃!”那人含糊不清地喊道,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极度的疲惫之后,是极度的饥饿。饥饿是最好的调味品。
这群平日里非精馔不食的公子哥,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一个个扑向木桶,用手、用碗、甚至直接用衣服兜着,将那些在他们看来无比简陋的食物,疯狂地塞进嘴里。
赵琪也顾不上什么王爷的仪态,他学着别人的样子,抓了一大把烤鸡胸肉,又舀了一碗鱼汤,大口地吃喝起来。他从未觉得,如此粗陋的食物,竟然会这般美味。
吃饱喝足,陈猛并没有放他们回去。
“都过来,趴好。”
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下,陈猛和赵元等人,开始挨个给他们按摩放松。
“啊——!”
“疼疼疼!轻点!你要杀了我吗?”
惨叫声再次此起彼伏。陈猛的手法专业而有效,精准地按压在他们因为过度运动而酸痛僵硬的肌肉上,那酸爽的感觉,让他们痛并快乐着。
当晚,所有人都被安排在了猎场营房的大通铺上。
赵琪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浑身酸痛得像是被人拆开重组了一遍。可奇怪的是,在这极致的酸痛之中,他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和舒畅,仿佛身体里那些积郁多年的沉疴,都被今天的汗水冲刷干净了。
他听着耳边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鼾声,第一次对这种简单粗暴的生活,产生了一丝好奇。
深夜,万籁俱寂。
陈猛的身影出现在了苏婉晴的临时住所外。
“还没睡?”
苏婉晴推开门,将他让了进来,桌上的烛火跳动了一下。
陈猛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计划书,递给了她。
“这是我初步的计划,你看一下。”
苏婉晴接过,展开细看。
那上面,赫然写着“京城猎狐·实战演习”几个大字。下面详细列明了演习的规则、流程,以及需要苏家配合准备的各种物资和人员清单,从几十套不同款式的夜行衣,到城中各处作为“安全屋”的空置院落,再到负责传递消息的信鸽,一应俱全,详尽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你这是要……”苏婉晴看得心惊。
“一场演习,自然要做得逼真一些。”陈猛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抬起头,看着苏婉晴。
“明天,你帮我放个风声出去。就说,皇家第一讲武堂,为了检验初步的训练成果,将在三日后,于京城之内,举行一场规模空前、不设禁区的实战对抗大演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