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的话,像投入油锅里的一滴水,让骚动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吐出来是好事?俺只听说过吃药治病,没听说过吃药催吐的!”
“她就是个骗子!想拿俺们的娃做实验!”
那个带头闹事的老人更是捶胸顿足:“作孽啊!这是要害了我们全村的根啊!”
村民的情绪被彻底煽动,他们推搡着,叫骂着,一步步向周牧远和许念逼近。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眼睛都红了。
周牧远的脸色冷得能刮下霜来。他知道,道理此刻已经说不通了。对付混乱和愚昧,有时候,最有效的就是最直接的手段。
“通讯员!”他低喝一声。
他身后的两个警卫员立刻上前,咔哒一声,拉开了枪栓。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天空。
这一下,比任何话语都管用。吵闹的人群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那冰冷的枪口吓住了。
“中国人民解放军,到这里来,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害人。”周牧远的声音在死寂的院子里回响,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许大夫是我们请来的专家,她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病人的安危。谁要是再敢在这里煽动闹事,阻挠救援,就按破坏军民关系、妨碍公务论处!”
他目光扫过那个带头的老人,声音陡然转厉:“把他给我带下去,看管起来!什么时候村里太平了,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
两个警卫员立刻上前,一边一个,像拎小鸡一样把那还在撒泼打滚的老人架了出去。
铁血手腕,雷霆一击。
周牧远用最直接的方式,为许念清除了所有的障碍。
村民们被彻底镇住了,再没人敢出声。
而就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娘……水……”
是那个刚刚呕吐过的孩子。他睁开了眼睛,虽然还是很虚弱,但眼神已经清明了许多。
孩子的母亲愣住了,她扑到床边,颤抖着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娃,你醒了?你认得娘了?”
“娘,我饿……”
这一声“饿”,像天籁之音,让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许念走过去,又给孩子检查了一遍,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平稳了许多。她对孩子的母亲说:“没事了,给他喝点米汤,别吃油腻的东西。”
紧接着,奇迹仿佛会传染。其他几个喝了药的孩子,也陆续出现了呕吐或腹泻的症状,随后,高烧便开始慢慢退去,精神也好了起来。
真相,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些刚刚还义愤填膺的村民,此刻脸上写满了愧疚和后怕。他们看着许念,看着周牧远,一个个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危机,彻底解除。
当天晚上,红旗公社的村民们自发地组织了一场盛大的“答谢宴”。家家户户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东西,腊肉、野味、鸡蛋、新磨的玉米面……小小的村庄,比过年还要热闹。
宴席就摆在打谷场上,篝火烧得正旺。
村支书端着一碗满满的白酒,走到许念和周牧远面前,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涨得通红。
“周营长,许大夫!我代表全村的老少爷们,敬你们!要不是你们,俺们红旗公社这次,就真的完了!我先干为敬!”说着,一仰脖,就把一碗酒灌了下去。
村民们也纷纷围上来,一个个都要敬酒。
周牧远酒量好,但也不想在这种场合喝多。他把所有敬向许念的酒都挡了下来,自己则只是浅浅地抿一口。
“要谢,就谢许大夫。”他一遍遍地对村民们说,“是她的医术救了大家。”
老马喝得最多,舌头都有些大了。他端着酒碗,跌跌撞撞地走到许念面前,一张老脸红得像关公。
“许……许大夫!”他打了个酒嗝,“我老马,是个粗人,大老粗!前几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对不住你!我给你赔罪!”
他把碗里的酒一口喝干,然后对着许念,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以后,在医术上,你指东,我老马绝不往西!你要我干啥,我干啥!”
许念看着这个固执又可爱的老兵,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茶水:“马师傅,我以茶代酒,也敬你。我们是战友。”
“对!战友!”老马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这场宴席,彻底消解了之前所有的误会和隔阂。
夜深了,篝火渐渐熄灭,人群也慢慢散去。
许念和周牧远并肩走在回住处的田埂上。月光如水,洒在乡间的小路上,四周是蛙鸣和虫叫,空气里还带着一丝青草的香气。
两人都沉默着,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周营长,”许念先开了口,“今天,多亏了你。”
“我没做什么。”周牧远看着前方,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很柔和。
“不,你做了很多。”许念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比平时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温和。“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连第一台手术都做不下来。”
她顿了顿,想起自己从手术台上下来,虚弱地靠在他怀里的那一刻,想起他笨拙地给自己擦脸,想起他不由分说地把食物和水塞给自己。
她的声音变轻了许多:“还有,你的糖水,很甜。”
周牧远的身子僵了一下。他转过头,对上她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戒备和疏离,像是映着一整片星空。
“甜吗?”他问,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许念认真地点了点头。
周牧远看着她,沉默了许久。这个在战场上从未皱过眉头的男人,此刻竟有些局促。他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山峦,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
“以后,你要是想喝,我一直给你准备着。”
这不是一句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让许念心安。这是一个承诺,一个属于周牧远的、像山一样稳重可靠的承诺。
许念的心,在那一刻,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第二天一早,医疗队准备拔营返回。小张已经可以下地慢慢行走,其他孩子的病也基本痊愈。红旗公社,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就在他们收拾好行囊,准备和前来送行的村民告别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个风尘仆仆的通讯兵翻身下马,快步跑到周牧远面前,敬了个礼。
“报告营长!师部紧急调令!”
他递给周牧远一份文件。
周牧远的脸色在看到文件后,瞬间变得凝重。
通讯兵又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封好的信封,双手递到许念面前。
“许念同志,这是师部卫生处丁副处长,指名给您的亲启信。”
许念接过信封,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信封很厚,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