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两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墙,横在了医疗队和村民之间。前一天还对许念感恩戴德的村民们,一听说要去动祖坟山,脸上的热情瞬间变成了警惕和抗拒。
几个村里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挡在了通往后山的路口,态度坚决。
“不行!绝对不行!那是老祖宗安息的地方,惊动了他们,我们全村都要遭殃的!”
“许大夫,您是神医,我们信你。可这事,没得商量!”
村支书夹在中间,急得满头大汗,搓着手,不知道该帮哪边。他相信科学,更相信救了全村人性命的许念。可他也是村里长大的,祖宗的规矩,他不敢破。
气氛僵持住了。高枫急得想上去理论,被周牧远一个眼神拦了下来。
老马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叹了口气。他看着许念,想看看这个年轻的女大夫要如何收场。在他看来,这就是典型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你跟他们讲细菌,讲污染源,他们跟你讲祖宗,讲报应。这局,无解。
许念没有急着争辩。她静静地看着那些情绪激动的老人,然后转身,让高枫去把昨天那个被她救回来的小男孩找来。
小男孩叫狗蛋,活蹦乱跳地跑了过来,一看到许念,就甜甜地喊了一声:“神仙阿姨!”
许念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牵着他,走到挡路的老人面前。为首的那个老人,正是狗蛋的爷爷。
“老人家,”许念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您是希望您的孙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娶媳妇,生娃娃,让你们家的香火一代代传下去吧?”
老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那当然!”
“您希望村里的孩子们,都能像狗蛋现在这样,健健康康地跑,痛痛快快地笑,而不是躺在床上发高烧说胡话,对不对?”
“对!”其他村民也跟着附和。
“那您觉得,埋在地下的老祖宗们,是希望看到自己的子孙后代人丁兴旺,还是希望看到他们一个个被病痛折磨,甚至断了香火呢?”许念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直接。
老人们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开始动摇。
许念蹲下身,看着狗蛋,又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村民:“我不是要挖你们的祖坟,也不是要惊扰你们的老祖宗。我是想去找到那个害了咱们孩子的‘坏东西’,把它揪出来,除掉它!这样,狗蛋才能平安长大,村里的娃娃们才能平安长大。这才是对老祖宗最大的孝顺!因为我们这些活蹦乱跳的子孙,才是他们香火的延续,才是他们最大的脸面啊!”
她没有说一个字的“细菌”,没有提一句“污染”,她用的,是村民们最能听懂的逻辑——香火、子孙、脸面。
一番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狗蛋的爷爷看着自己活蹦乱跳的孙子,又看看许念真诚的眼睛,手里的拐杖,微微有些颤抖。
就在这时,周牧远走上前。他没有看那些挡路的老人,而是直接对村支书说:“支书,我们开个会。”
他把村支书和几个村干部请到一旁的大树下,警卫员则不动声色地站在外围。周牧远没有提祖坟山的事,他拿出地图,指着上面崎岖的线路。
“支书,这条通往外界的路,太难走了。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向师部打报告,派工兵连过来,帮你们把路拓宽修平,你看怎么样?”
村支书眼睛一亮。修路,这可是他们盼了多少年的事!
“还有,”周牧远又说,“我看村里有些田地都荒了,是劳力不够?秋收的时候,我们可以组织战士们过来帮忙。”
周牧远一句句承诺,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他没有施压,也没有讲大道理,他只是在表达一种态度:我们解放军,是来帮你们的,是跟你们站在一起的。
他最后拍了拍村支书的肩膀,语气沉稳:“许大夫是专业的医生,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互相信任。”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攻心,一个给利。
许念负责用道理说服群众,周牧远负责用实力搞定干部。这套组合拳打下来,效果立竿见影。
狗蛋的爷爷,把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顿,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
“让许大夫去看!要是老祖宗怪罪下来,我这把老骨头一个人担着!”
僵局,就此被打破。
在村民的带领下,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那片所谓的“禁地”。这里林深草密,阴森潮湿。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那条可疑的支流源头。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源头是一个小小的水潭,而水潭的上方,山体有一处小规模的塌方。塌方的泥土里,赫然露出了几截腐朽的棺木和森森白骨!很显然,是前段时间的雨水冲垮了部分老坟,导致墓穴里的东西直接污染了下面的水源。
那些之前还坚信是祖宗降罪的村民,看到这一幕,全都白了脸。真相,以一种最直观、最震撼的方式,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老马站在人群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看着那些白骨,又看看正在采集水样的许念,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一直信奉的“科学”,是书本上的,是实验室里的。而许念的“科学”,却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是从解决实际问题中来的。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固执,产生了怀疑。
问题找到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在周牧远的指挥和村民的协力下,大家开始动手,将这条被污染的支流改道,并在另一处干净的水源地,重新挖了一口深井。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所有人都干得热火朝天。许念正在指导村民如何用草木灰和砂石给新井做过滤层,忙得满头大汗。
突然,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小张!小张你怎么了?”
许念猛地回头,只见周牧远带过来的一个警卫员,那个叫小张的年轻战士,脸色煞白地倒在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捂着肚子,身体蜷缩成一团,额头上全是冷汗。
“快!让他平躺!”许念立刻冲了过去。
周牧远也一个箭步上前,半跪在小张身边,神情紧张:“小张!什么感觉?”
“营长……我肚子……肚子像有刀在绞……”小张疼得话都说不完整,嘴唇迅速变成了青紫色。
许念伸手按了按他的腹部,小张的腹肌僵硬得像一块木板。她又快速检查了他的瞳孔和脉搏。
“不是痢疾!”许念立刻做出判断,“他的症状,跟之前那些村民完全不一样!”
情况急转直下。刚刚解决了一个危机,一个全新的、未知的威胁,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冒了出来。
老马也冲了过来,他看到小张的状况,脸色大变:“这是……这是急性腹症!但……但来得太快了!不像普通的阑尾炎或者穿孔!”
周牧远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向许念,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询问。
许念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剧烈腹痛,腹肌板硬,病情发展极快……一个个关键词在她脑海中闪过。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回头对高枫大喊:
“快!去我们发现死野鸡的地方!看看周围有没有一种开着紫色小花、果子像小铃铛一样的植物!”
高枫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去找植物。
“快去!”许念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周牧远立刻对另一个警卫员下令:“跟他一起去!马上!”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许念已经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她从药箱里拿出手术刀,用酒精飞快地消毒。
“马师傅!准备生理盐水和缝合针线!高枫,去烧开水,把所有能用的金属器械都煮了!”她抬头,目光直视周牧远,一字一句地说:“来不及送回去了。我要在这里,马上给他做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