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功了。
秀弥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在这座为他量身打造、密不透风的“金丝笼”中。
他呼吸着的每一口空气,都经由我设定的净化系统;他饮下的每一滴水,都经过我严格的检测;他看到的每一寸景象,都局限于这间奢华而冰冷的房间。
他完全属于我了,从社会意义上,到物理空间上。
但为什么,我感受不到预期中那种圆满的、餍足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日益膨胀的、名为“后悔”的毒虫,正悄无声息地啃噬着我的心脏。
他怕我,每一次在亲密时的颤抖都让我感到烦躁。
这感觉陌生而令人恼怒,但我怎么会后悔?我从不后悔。
可我对他……狠不下心。
当他用那双曾经清澈专注、如今只剩下空洞与哀戚的黑眸望着我时,当我触碰他,他却下意识地瑟缩,仿佛我的指尖带着剧毒时,当我命令他,他虽不反抗,却像一尊逐渐失去生气的精致人偶时……
那些准备好的、用以驯服和惩罚的手段,竟一次次僵在我的手中,无法落下。
他记得。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叫丈太郎的拳击手,记得他们或许拥有过的、平凡却刺眼的温馨。
每一次,我强行占有他,将他压在身下,试图用最亲密的方式在他身上打下只属于我的烙印时,他都会哭得很厉害。
不是歇斯底里的哭喊,而是那种无声的、绝望的流泪。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浸湿了枕畔,那双黑眸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这具美丽的、任我摆布的躯壳在承受屈辱。
哪怕我最终在他后颈的腺体上,留下了属于我的完全标记,他依然想逃。
凭什么?!
滔天的怒火与不甘在我胸腔里燃烧,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焚毁。
我有无尽的财富,足以颠覆国家政权的势力,我可以给他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他跟着我,会比跟着那个只会挥拳头的莽夫快乐千倍万倍。
那个丈太郎,除了有一身蛮力,还有什么?他能理解秀弥那些精妙的代码吗?能与他探讨算法的哲学吗?能给他提供如今这般绝对安全、优渥的生活吗?
不能。他根本不配拥有秀弥这样的珍宝。
而我,物部氏秉文,将会成就永生,超越凡人的界限,超脱死亡。我承诺过,会带他一起,共享这永恒的生命与荣光。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想着那个已经化为灰烬的死人?为什么他宁愿沉浸在虚假的过去里哭泣,也不愿意睁开眼看看站在他面前、能给他真实永恒的我?
巨大的挫败感和不被理解的愤怒几乎让我失控。
…...
房间里弥漫着情欲与泪水交织的、令人窒息的气息。秀弥昏睡在床上,浑身布满了或深或浅的暧昧痕迹,那是占有和绝望共同留下的印记。
他眼角的泪痕尚未干透,长睫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即使在睡梦中,秀眉也微微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梦魇。
物部氏秉文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之前的暴怒和质问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荒芜的、冰冷的沙滩,以及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空虚和恐慌。
他生着一副与内心极不相称的容貌。乌黑的发丝柔软地垂落,映衬着一张白皙的、几乎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线条柔和,甚至带着几分未褪的少年气。
然而,与这纯真表象截然相反的,是他那双此刻正剧烈翻涌着暗红潮汐的眼眸——那是物部氏血脉的烙印,在情绪极度动荡时便会显现,如同深渊中凝固的血液,充满了不祥与疯狂。
他伸出手,动作近乎笨拙地,将浑身冰凉、痕迹斑斑的秀弥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秀弥的身体很软,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仿佛他稍一用力,就会彻底化为齑粉。
黑暗的、暴戾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物部氏秉文身上爆发出来,如同实质的阴影般在房间内弥漫、挤压,仿佛要将空间都扭曲。
但这可怕的气息中心,他抱着秀弥的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绝望的轻柔。
他的眼睛红了,不是血脉带来的暗红,而是生理性的、被泪水充盈的赤红。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他那张娃娃脸滚落,一滴一滴,砸在秀弥苍白的脸颊和凌乱的黑发上。
他哭了,不是无声的流泪,而是发出了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肩膀微微颤抖着。
明明知道秀弥现在深陷昏迷,什么也听不见,他还是彻底失态了。
长久以来构筑的、冰冷的、掌控一切的面具在这一刻碎裂成齑粉,露出底下那个因为求而不得而痛苦不堪的、扭曲的灵魂。
“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滚烫的呼吸拂过秀弥的耳畔,“你为什么不爱我……你应该爱我的……你必须爱我……”
他像是质问,又像是乞求,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秀弥更深地禁锢在怀中,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合二为一,这样就不会再有分离,不会再有拒绝。
“我有什么不好……我什么都给你了……最好的……永恒的……”
他语无伦次,泪水淌得更凶,那张娃娃脸哭得伤心欲绝,充满了一种诡异而可怜的绝望感,“你看看我啊……秀弥……你看看我……你爱我好不好……求你了……爱我好不好……”
“你该爱我的。”
压抑的哭声在奢华而封闭的房间里低回,与秀弥无声的昏迷形成残酷的对照。
占有者变成了最卑微的乞求者,施虐者承受着远比肉体更甚的心灵煎熬。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人,却发现自己渴望的,是那颗早已随着那场爆炸一同“死去”的心。
而这颗心,他用尽了威胁、囚禁、标记和如今这狼狈的眼泪,似乎依旧无法触及分毫。
巨大的无力感和偏执的爱恨交织成的风暴,将这个追求永生的男人,彻底撕裂在这座精心打造的金丝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