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铃木家那充斥着红茶香气与奢华氛围的会客室,泉秀弥并未直接返回他那位于米花町的住所。
车子平稳地行驶了一段后,停在了一家他时常光顾的私人诊所门前。
这家诊所规模不大,但干净整洁,药品齐全,老板是一位退休的老军医,技术可靠。秀弥是这里的常客,一方面是为了家中常备的医疗用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松田丈太郎。
这些年,丈太郎将重心放在了培养拳击学员上。
泉秀弥资助他开了一家设施颇为专业的拳击馆,生意不错,学员也不少。拳击运动难免磕碰扭伤,训练馆里绷带、消毒酒精、跌打损伤药的消耗量很大。
秀弥想着家里和拳击馆的医药箱都需要补充,便顺路过来了。
与熟悉的老板打了招呼,列出所需的药品清单后,秀弥便在一旁安静等待。窗外阳光正好,他随意地望向街对面的小公园,目光却被公园角落里的一阵骚动吸引。
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正扭打在一起,或者说,是几个孩子在围攻其中一个。
被围攻的那个孩子格外显眼——他有着一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头发,以及明显不同于普通日本孩子的深色皮肤。
降谷零。
泉秀弥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个名字,以及与之相关的、未来那个潜入组织代号“波本”的公安精英。
他微微挑了挑眉,意识深处的林弥栎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幕。
在这个时间线里,由于“君度”的横空出世,组织对尖端科研人才的搜罗更加迫切,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夫妇早已被提前吸纳进了组织的研究团队。
因此,那个原本会在童年给予降谷零温暖和安慰的宫野艾莲娜,此刻并未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那些打架的孩子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诊所门口站着的、气质不凡的成年人,顿时如同受惊的麻雀般一哄而散。
只留下那个金发黑肤的男孩独自站在原地,衣服有些凌乱,脸上和手臂上带着明显的擦伤和淤青,他倔强地抿着唇,眼神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隐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泉秀弥几乎没有犹豫,对诊所老板示意稍等,便迈步穿过了街道,走向那个小小的、孤零零的身影。
他走到降谷零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孩子齐平。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块干净柔软的白色手帕,递了过去,声音温和得像春天的暖风:“你还好吗?”
小降谷零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深邃而温柔的黑色眼眸里。
眼前的男子穿着得体,黑发黑眼,气质儒雅干净,与他平日里见到的那些嘲笑他“异类”的大人截然不同。
午后的阳光勾勒着对方精致的侧脸轮廓,落在那又长又浓密的睫毛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是……omega吗?感觉好温柔……小降谷零的心脏莫名地跳快了几拍,耳朵尖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红晕,他接过手帕,却没有用来擦伤口,只是紧紧攥在手里,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没事。”
秀弥看着他强撑的样子,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这孩子身上的伤需要处理。他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降谷零那只没有受伤的小手,触感温热却带着细微的颤抖。“手上也擦伤了,跟我来,处理一下好吗?”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降谷零被他牵着,脸颊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却没有挣脱,乖乖地跟着他回到了对面的诊所。
诊所老板看到去而复返的泉秀弥还牵着个挂彩的孩子,愣了一下,问道:“秀弥先生,这是……?”
“刚刚在对面公园看到的,一对多,被打得不轻。”秀弥简单解释了一句,然后低头看向身旁的孩子,语气依旧温和,“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降谷……零。”小男孩小声回答,偷偷抬眼打量着秀弥。
“降谷零,很好听的名字。”秀弥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我叫泉秀弥。”
这时,老板已经手脚麻利地拿来了一个小型医疗箱。他看着降谷零那不服输的小眼神,倒是乐了,调侃地问道:“小子,打赢了吗?”
降谷零挺了挺小胸脯,带着点骄傲:“当然!”话音刚落,泉秀弥沾了碘伏的棉签就轻轻按在了他额角的伤口上,刺激性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秀弥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一边小心地为他清理伤口,一边带着些许无奈地问道:“为什么要和他们打架呢?”
提到这个,降谷零刚刚那点小骄傲瞬间消失了,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难过:“他们……他们嘲笑我的头发是金色的,说我的皮肤黑,说我不是日本人……”
秀弥清理伤口的动作顿了顿。他看着孩子低垂的金色脑袋,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放下棉签,用更轻柔的力道,一边为他涂抹化瘀的药膏,一边用平稳而清晰的语气说道:
“零君,人类就算表面上看起来各有不同,可实际上……”他顿了顿,确保孩子正在听,“切开皮肤后,每一个人的血肉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一样流着红色的血。”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降谷零小小的心湖中荡开了涟漪。他猛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眼前蹲着身子、正专注为自己处理伤口的秀弥叔叔。
阳光从诊所的窗户斜射进来,照在秀弥认真的侧脸上,他的眼神那么温柔,话语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表象的力量。
“所以,错的不是你。”秀弥迎上他的目光,语气肯定而温和,“错的是那些仅凭外貌就随意评判他人的家伙。”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降谷零柔软的金色发丝,微笑道,“你的头发,像阳光下的金子一样,很漂亮呢。”
“!!!”
降谷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委屈被理解、被肯定、被称赞的暖流汹涌地冲垮了他一直以来的倔强防线。
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但他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秀弥继续说着,声音如同最轻柔的安抚,“不要急着用拳头解决,可以先告诉老师,或者信任的长辈,好吗?”
他仔细地为降谷零贴好最后一块创可贴,然后站起身,对诊所老板说道:“老板,以后这孩子如果过来处理伤口,费用都记在我的账上。”
老板似乎对泉秀弥这种善意举动习以为常,点了点头:“明白了,秀弥先生。”
秀弥又转向还有些发愣的降谷零,温柔地笑了笑:“零君,在这里等一下我,好吗?”
降谷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着秀弥转身走出了诊所。
他独自站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带着淡淡清香的白色手帕,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刚才那些话——“血肉都是一样的”、“错的不是你”、“头发像金子一样漂亮”……还有秀弥离开时那温柔的笑容,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心里。
没过多久,泉秀弥就回来了。他手里多了一个精致的小纸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看起来十分诱人的草莓奶油蛋糕,新鲜的草莓红艳艳的,散发着甜蜜的香气。
他将蛋糕递给降谷零,然后伸出手,揉了揉他那头柔软的金发,语气带着鼓励和疼爱:“吃点甜食,心情会好哦。这个,是奖励给勇敢面对不公的小朋友的。”
降谷零看着眼前香气扑鼻的蛋糕,又抬头看看秀弥那比阳光还要温暖的笑容,心中的阴霾仿佛瞬间被驱散了。
他接过蛋糕,脸上终于露出了属于这个年龄孩子的、纯粹而开心的笑容,大声道:“谢谢秀弥叔叔!”
阳光透过诊所的玻璃窗,将这一幕渲染得温馨而美好。秀弥看着小降谷零捧着蛋糕、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唇边也漾开一抹真实的、柔和的笑意。
他不知道这份偶然播下的善意种子,在未来会开出怎样的花,结出怎样的果。但至少在此刻,他给予了一个孤独孩子急需的温暖与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