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城三日月在鬼冢班的初次亮相,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令人意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的是,三日月并非那种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相反,他待人接物总是温和有礼,举止优雅得体。
当同学们尤其是以萩原研二为首的热情派带着好奇或善意接近他时,他总能以恰到好处的回应化解初次见面的生疏。
他像是天生就懂得如何融入群体,却又奇妙地保持着一种洁净的距离感。
那身似乎永远不会褪去的古典优雅气质,和那双盛着金色弦月的绀青眼眸,让他无论站在哪里都自成风景。
Alpha们在他面前会不自觉地收敛过于外放的信息素和粗鲁举止,beta们觉得与他相处如沐春风,而少数几个女同学更是将他视为需要呵护的珍宝,尽管他看起来并不需要。
“真厉害啊,三日月君。”萩原研二凑到三日月身边,由衷地感叹,“感觉你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样子,仪态也超级完美!是家里从小要求严格吗?”
三日月抬起眼帘,金色的弦月在眸中微转,他对着研二礼貌地笑了笑,那笑容清浅却真诚:“萩原君过奖了。只是习惯了而已。”
在警校五人组初步形成的认知里,结城三日月是一个家世良好、教养优异、性格温和沉静、偶尔会流露出些恶趣味、整体上非常靠谱且容易相处的omega同学。
至于那惊人的美貌和异色瞳,看多了似乎也成了他独特魅力的一部分,虽然每次直视时还是会让人心弦微颤。
第一天下午,主要是领取并核对后续训练所需的全部服装装备,以及一些琐碎的入学手续办理。事情完成后,鬼冢教官便宣布解散,明日正式开始正式训练课程。
解散令一下,早就摩拳擦掌的萩原研二立刻发出邀请:“三日月!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我知道学校附近有家超棒的烤肉店!伊达班长、降谷、诸伏,还有小阵平也一起来吧!庆祝我们鬼冢班集结完毕!”
他星星眼地看向三日月,其他几人也看了过来,显然都有些意动。
三日月正在将自己的作训服仔细叠好,闻言抬起头,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歉意,摇了摇头:“多谢萩原君的好意,不过今晚我想先整理一下宿舍,还有些行李没完全归置好。下次有机会,一定奉陪。”
他的拒绝委婉,理由也合情合理。研二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没强求,只是嚷嚷着“说好了下次一定哦!”。三日月微笑着应下,随后便抱着自己的衣物,步履平稳地离开了。
“果然很有计划性啊。”诸伏景光看着他的背影笑道。
“嗯,感觉是那种会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类型。”降谷零表示同意。
松田阵平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双手插兜:“走了,hagi,不是要吃饭吗?”
于是,五人组结伴出了校门,而三日月则独自回到了他那间位于教职工宿舍区的安静小屋。
他确实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整理思绪,并通过加密渠道,向“家里”发送一份初步的、无关紧要的平安报告。
……
夜色渐深,樱花在月光下呈现出与白日不同的朦胧美感。警校恢复了夜晚的宁静,只有零星的路灯和宿舍窗口透出的光亮。
然而,这份宁静在接近午夜时,被樱花树下两个扭打在一起的身影打破了。
是松田阵平和降谷零。
松田看不惯降谷那无论做什么都过分认真、仿佛教科书般的模范生样子,更讨厌他身上那种“正义伙伴”的感觉——松田对警察这个职业本身就有复杂的情绪。
而降谷同样无法接受松田那种吊儿郎当、仿佛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态度,觉得那是对警徽和即将肩负的责任的亵渎。
言语的交锋迅速升级为肢体的冲突。两人都是不服输的性子,身手也都不弱,在樱花树下打得难解难分。
拳头击中身体的闷响,压抑的喘息,还有不时被惊落的樱花瓣,构成了深夜校园一角激烈的景象。
“你这混蛋……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优等生嘴脸!”松田抹了下嘴角,尝到了铁锈味。
“你也一样!毫无纪律性可言!”降谷的颧骨上也青了一块,眼神锐利。
两人又扑在了一起。动作间,松田的假牙被一拳打飞,“叮”的一声不知落到了哪片草丛里。
两人动作不停,继续挥拳。
就在这时——
“咚!!!”
一声与拳头击打肉体截然不同的、沉重的闷响,仿佛是用力开窗的声音,就在他们附近响起。
两人同时一惊,迅速分开,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旁边那栋教职工宿舍楼一层某个窗户(窗户大开着)下方的草地上,一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月光和远处路灯的光线勾勒出那人的轮廓——穿着浅色的丝绸睡衣,长长的黑发披散着,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正是结城三日月。
然而,此刻的三日月,与白天那个温和优雅、令人如沐春风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周身弥漫着一股几乎实质化的、冰冷的低气压。平日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唇角此刻紧紧抿着,甚至微微向下。
那双美丽的绀青金月眸,在黑暗中仿佛燃烧着幽幽的火焰,视线落在松田和降谷身上时,让两人同时感到脊背一凉。
三日月的声音比夜风还要冷上几分,脸上甚至带着一种极其“核善”的微笑,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们两个,”
“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算得上轻柔,但里面的寒意和某种濒临爆发的怒气,让松田和降谷瞬间头皮发麻。
糟糕!吵到人睡觉了!而且看起来吵到的这位,起床气不是一般的大!
“对、对不起!结城!”降谷零下意识地立正道歉,他万万没想到会惊扰到住在教职工宿舍的三日月。
“抱、抱歉啊,三日月!”松田阵平也赶紧道,少了颗牙说话有点漏风,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们马上走!”
然而,盛怒,或者说过度困倦导致理智下线状态下的三日月,似乎已经听不进道歉了。
“马上走?”三日月重复了一遍,那个“核善”的笑容扩大了些许,在月光下显得有点惊悚,“看来你们精力很充沛嘛。”
话音未落,两人只觉眼前一花。
三日月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过短短的距离,瞬间切入两人之间。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完全超出了他们对一个“温和omega”的认知。
“等等!三日月!我们不是……”
降谷的话还没说完,三日月已经一只手闪电般扣住他的手腕,顺势一拉一绊,另一只手在他腰侧某处不轻不重地一按,降谷顿时感到半边身体一麻,平衡尽失,天旋地转间,已经被一个利落至极的过肩摔,“砰”地砸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虽然落点刻意选了有草的地方,但冲击力依旧让他眼冒金星。
松田大惊,本能地想要后退,但三日月解决下降谷后,身形毫不停滞,如同游鱼般滑到他身侧。
紧接着腹部挨了一拳,疼得他闷哼一声弯下腰,随后领子一紧,整个人被三日月抓着衣领拎起,又是一个干净利落的背摔,同样砸在了降谷旁边的草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行云流水,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但效果是骇人的。
松田和降谷被打懵了。
他们躺在地上,望着站在他们之间、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三日月,睡衣的丝质下摆随风轻动,长发如瀑,月光洒在他身上,本该是唯美的画面,却因他那副“微笑”的表情和周身散发的黑气而显得格外可怕。
两人先是出于理亏,加上对方是omega的认知,忍着疼痛没有还手。但很快,作为Alpha和未来警察的尊严,以及身体的本能,让他们试图躲避和反抗。
降谷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摆出格斗架势。松田也龇牙咧嘴地爬起来。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三日月仿佛预判了他们所有的动作。
降谷迅捷的直拳被他轻松侧身避开,同时手肘在降谷后背某处一顶,降谷再次失去平衡。
松田从侧面的出击,被三日月精准格挡,反手一记手刀敲在他脖颈侧,松田又是一阵酸麻。
三日月的身影在他们之间飘忽不定,每一次出手都简洁、精准、有效,直击关节或发力点,既不造成重伤,又让他们有力无处使,痛得龇牙咧嘴,狼狈不堪。
他们引以为傲的身手,在盛怒状态下的三日月面前,竟然如同孩童般笨拙。
这家伙,绝对不是普通的omega!
“你们……在干什么?!谁在那里?!”就在这时,教官中气十足、带着怒意的吼声,伴随着手电筒的光柱,从宿舍楼另一侧的道路上传来,正在迅速接近。
糟糕!被教官发现了!
深夜斗殴,还是Alpha和omega(虽然是单方面被殴)搅在一起,这处分绝对轻不了。
松田和降谷脸色一白。
然而,刚才还浑身黑气、下手毫不留情的三日月,在听到教官声音的瞬间,动作猛地一顿。
眼中的怒气和那种可怕的“微笑”如同潮水般褪去,迅速恢复了清明,甚至闪过一丝懊恼。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逼近的手电光,又看了看眼前两个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衣衫不整的家伙。
下一秒,在松田和降谷还没反应过来时,三日月已经如同猎豹般行动了。
他一步上前,左手极其自然地揽住松田阵平的腰(松田:“?!”),让他腾空而起,右手则抓住降谷零的手臂,一发力,竟然直接将身材结实、体重不轻的降谷扛在了自己单薄的肩膀上(降谷:“!!!”)。
然后,在松田和降谷目瞪口呆、大脑空白的注视下,三日月脚下发力,轻盈地助跑两步,纵身一跃,在窗台一踩,竟然带着他们两个Alpha,如同没有重量般,悄无声息地翻回了自己宿舍的窗户内。
刚一落地,三日月立刻松开他们,闪电般回身关上窗户,拉紧窗帘,顺手按灭了房间里唯一亮着的一盏小夜灯。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超过三秒钟。
宿舍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静,只有三人压抑的呼吸声。
手电光在窗外扫过,教官的脚步声和疑惑的自语声传来:“奇怪,刚才明明听到声音……难道是野猫?”
脚步声在窗外徘徊了片刻,终于渐渐远去。
直到完全听不到声音,黑暗中,才传来三日月一声几不可闻的、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松田阵平和降谷零僵硬地坐在黑暗里,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疼,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被三日月揍了?然后三日月像扛麻袋一样把他们扛起来跳了窗户?还躲过了教官?
信息量太大,cpU有点过载。
“啪。” 小夜灯被重新打开,柔和的光线驱散了黑暗。
三日月转过身,看向他们。此刻的他,脸上已没了半点怒气和黑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沉静,只是头发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些凌乱,睡衣也微皱。
当他的目光落在松田和降谷脸上时——松田嘴角淤青,龇牙咧嘴,降谷颧骨青紫,头发凌乱,两人都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三日月的唇角先是抿了抿,似乎想忍住,但终究没忍住。
“噗……”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此刻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的笑声,从三日月喉间溢出。
他连忙抬手掩住嘴,但那双装着新月的眼眸却弯了起来,里面盛满了笑意,看着他们,肩膀微微耸动。
“抱、抱歉……”三日月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努力想板起脸但失败了,“我不是故意要笑……但是你们现在……噗……”
他笑得眉眼弯弯,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因为忍笑而脸颊微红,在柔和的灯光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生动与美丽,与刚才月下那尊煞神判若两人。
松田阵平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和漏风的牙床,又看了看旁边同样狼狈的降谷,再看向笑得花枝乱颤的三日月,一股无名火混杂着羞耻和莫名的情绪腾地冒了起来。
“喂!笑什么啊!还不都是因为你!”松田没好气地嚷道,但因为缺了牙,气势大打折扣。
三日月笑得更厉害了,他摆摆手,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看着他们,语气真诚了些:“对不起,真的。
我有……嗯,比较严重的起床气。被吵醒的时候,不太能控制自己。”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们打架的声音,真的太大了。”
降谷零看着眼前这个一会儿恐怖如煞神、一会儿笑得明媚动人的 omega 同学,再回想今晚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经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还在发疼的颧骨,无奈道:
“今天晚上……到底都是什么事啊。”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剩下三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吹过的、带着樱花气息的夜风。
月光被窗帘阻隔在外,但某些认知的壁垒,似乎已在今晚这场离奇的“起床气”事件中,悄然裂开了缝隙。
松田看着三日月含笑的眼睛,又摸了摸自己疼得厉害的脸,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至少,这家伙帮忙躲过了鬼冢教官,虽然揍他们的时候可一点没留情。
三日月走到柜子边,拿出一个小小的医药箱,转身看向他们,灯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
“要处理一下吗?”他问,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虽然明天去医务室也能解释是训练伤,但今晚可能会睡不好。”
降谷和松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尴尬、无奈、一丝残留的震惊,以及……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未察觉的、一种古怪的、劫后余生般的亲近感?
这个结城三日月,到底是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