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的深层地下基地,一间纯白色的、绝对隔音的房间里,空气带着无菌环境特有的冰冷质感。
伽容——代号君度,静立在房间中央。他面前除了一张金属椅和一张光洁的桌子外,空无一物。桌面上,只有一台处于开启状态却始终保持黑屏的笔记本电脑。
房间里唯一的声源,便是从那台电脑内置的扬声器中传出的、经过精密变声器处理后的、非男非女、毫无波澜的电子合成音。
“我的孩子,你来了。”
伽容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声音平稳而清晰:“boss。”
变声器后的声音,那位掌控着庞大黑暗帝国的首领,直接切入主题,没有丝毫寒暄:“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想询问,是否存在一种方法,能够不损伤大脑生理结构,精准地让一个人失去某段特定的记忆,并且,确保这段记忆永远无法恢复。”
伽容冰蓝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快速检索着脑海中的知识库。
短暂的沉默后,他抬起头,看向那漆黑的屏幕,语气依旧保持着科研人员的客观:
“boss,常规的物理或化学洗脑手段,无论是电击、药物滥用还是感官剥夺,都不可避免地会对大脑神经元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可能导致智力减退、情感淡漠或其他器质性后遗症。
而深度催眠,虽然相对温和,但其效果存在时效性和不稳定性,强烈的外部刺激或内在情感联结都可能成为记忆复苏的钥匙,也无法保证‘永不恢复’。”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继续道:“但是,我过去在进行神经递质与记忆关联性研究时,曾意外合成并初步验证过一种特殊的化合物。
它能够靶向作用于海马体与杏仁核之间的特定神经连接,理论上可以实现对一段时期内形成的陈述性记忆和与之绑定的情绪记忆进行选择性‘擦除’。”
“说下去。” boss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催促的意味明显。
伽容的语调放缓,带着一种揭示禁忌知识时的谨慎:“但是,这种药物存在一个显着的……副作用。”
“它的副作用是什么?直接说明。” boss的命令简洁有力。
“是。” 伽容微微颔首,“被清除的,不仅仅是那段事件本身的记忆痕迹,更包括与之相关的所有情感联结——爱、恨、喜悦、悲伤……
所有附着于那段记忆之上的情绪色彩都会被一同剥离,仿佛从未存在过。这意味着,使用者会经历一种情感上的‘空洞’。”
他抬起冰蓝色的眼眸,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向另一端那个未知的存在:“更重要的是,这种情感剥离会造成使用者心理上的极度不稳定。
他或她必须在药物生效后的一段关键时期内,找到一个全新的、强大的情感‘锚点’,建立起新的依赖关系,以此来填补那个空洞,重塑部分情感认知。否则……”
“否则会怎样?”
“否则,极高的概率会陷入严重的抑郁、解离性障碍,甚至……因情感虚无而导向自我毁灭。” 伽容的声音冷静地陈述着这个残酷的事实,“大脑无法长期处于情感真空状态。”
通讯的另一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伽容敏锐地捕捉到,那经过处理的电子音背景中,传来了一丝极其细微、但确实加重的呼吸声——尽管隔着变声器,另一端那人的情绪,显然因此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几秒后,boss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也就是说,必须要有一个人,在使用者记忆空白、情感脆弱的时候,与他建立紧密的联系,让他对这个人产生依赖,对吗?”
“是的,boss。” 伽容肯定地回答,“这个新的‘锚点’提供的情感支撑越强,越稳定,使用者度过危险期的可能性就越大。本质上,这是一种用一段依赖,去替换另一段记忆与情感的手术。”
“我明白了。” boss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暂停你目前进行的‘断肢再生’项目以及其他非核心研究。
从现在开始,你所有的研发资源,优先保障这种记忆清除药物的完善以及后续应用方案的制定。我需要你,亲自为一个人使用它。”
伽容没有任何犹豫,微微躬身:“是,boss。我会立刻着手。” 他没有问对象是谁,也没有问原因,在组织,有时候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尽快拿出成熟的方案和药物。” 最后一句命令落下,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依旧保持着漆黑,但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开始缓缓消退,意味着这次通讯已经结束。
伽容站在原地,冰蓝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研究者的好奇。
清除记忆,却不损伤大脑,代价是情感的剥离与重建……boss想要对谁,动用如此极端而又充满风险的手段?
……
柔软得如同云朵的羽绒被中,秀弥眼睫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挣脱了无尽梦魇的束缚,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奢华到极致的天花板,流转着柔和的光晕。紧接着,一阵剧烈的、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颅内搅动的疼痛袭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按住额角,却发现手臂酸软无力。
“小玉,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一个低沉而充满担忧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秀弥茫然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男人坐在床边,正俯身关切地注视着他。
男人有着一张极其年轻的娃娃脸,黑发,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猩红色的眼眸,此刻正清晰地映照出自己苍白而困惑的脸。
“我的头……好痛……” 他声音沙哑,带着刚醒来的虚弱和巨大的迷茫,“你是谁?不对……我……我是谁?”
他试图回忆,但脑海中只有一片混沌的空白,仿佛有人用一块巨大的橡皮,将他过去的一切都擦得干干净净,连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都找不到丝毫痕迹。
这种彻底的虚无感,比头部的疼痛更让他恐惧。
物部氏秉文看着秀弥眼中那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茫然和脆弱,心脏因一种扭曲的满足感而剧烈跳动。
他伸出手,动作极其温柔地将他连人带被揽入怀中,用一种心疼到极点的语气说道:
“别怕,别怕,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自己。我是你的丈夫,物部氏秉文。你叫璇熠,物部氏璇熠,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试图将这两个名字深深烙印在这片空白的灵魂上。
“物部氏……秉文?璇熠……?” 秀弥,现在或许该称他为璇熠,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名字,头痛似乎因为停止了回忆的尝试而稍有缓解,但内心的空洞和不安却更加巨大。
他本能地在这个自称是他丈夫的男人怀里寻求着庇护,那温暖的体温和有力的臂膀,似乎是这片茫然无措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物部氏感受着怀中人因恐惧和脆弱而产生的轻微颤抖,感受着他本能地依靠,猩红色的眼眸中,愉悦和迷恋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几乎要满溢出来。
成功了。那个碍眼的丈太郎,那些属于“秀弥”的过去,连同所有的爱与悲伤,都被彻底抹去。
他将璇熠更紧地拥在怀里,仿佛要将他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低下头,嘴唇贴近他苍白的耳廓,用极尽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的声音低语:
“是的,你是我的璇熠。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怀中的璇熠,在药物副作用带来的情感真空和剧烈头痛的双重折磨下,只能无力地依靠着这个唯一熟悉的“支柱”,寻求着一点点虚幻的安全感。
物部氏秉文看着他依赖的姿态,猩红的眼底,闪烁着计划得逞的、疯狂而满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