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某些时刻,总是流淌得格外迅疾,又格外缓慢。
两个月的光阴,在复健的汗水、心理医生的疏导、以及松田丈太郎寸步不离的陪伴下,悄然滑过。
秀弥左腿的石膏终于拆除,虽然行走时仍能感觉到一丝隐约的酸软和不适,但医生说恢复得非常好,不影响正常活动,包括远行。
麻省理工的秋季开学日期,如同一个既定的坐标,清晰地刻在了日历上。
出发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
成田国际机场,人流如织,喧嚣鼎沸。
广播里用多种语言播报着航班信息,推着行李车的旅客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愁绪与新旅程的兴奋,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此处交织、碰撞。
秀弥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连帽卫衣和深色牛仔裤,背着一个看起来依旧有些孩子气的卡通背包,静静地站在值机柜台附近。
他脸上的气色比两个月前好了许多,但依旧带着一丝病愈后的苍白,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闷闷的,没什么神采,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下光可鉴人的瓷砖地面。
松田丈太郎则忙前忙后,将他那个不算太大的行李箱办理了托运。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休闲夹克,衬得身形愈发挺拔,那股属于Alpha的凌厉气息,此刻也仿佛被这离别的氛围柔和了几分,只剩下化不开的担忧。
办完手续,松田走到秀弥面前,看着小家伙低垂的脑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絮絮叨叨地开始了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嘱托:
“到了那边,安顿好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听到没?不管那边是几点,都要打。”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揉了揉秀弥的头发。
“钱的事情不用操心,横滨的店面我已经托人租出去了,条件谈得不错,每个月租金我都会按时打到你卡上。
楼上……我们的家,我也会定期回去打扫,保持原样,等你回来。”他说“我们的家”时,语气格外自然,仿佛那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在那边,学业为重,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那么聪明,肯定没问题的。生活上……”
松田顿了顿,目光里满是关切,“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别熬夜。还有,你肠胃不好,别看着冰激凌就走不动道,少吃点凉的,知道吗?”
他事无巨细地交代着,仿佛秀弥不是去世界顶尖学府求学,而是要去什么蛮荒之地受苦受难。
这些琐碎的、甚至有些啰嗦的话语,此刻却像是最温暖坚韧的丝线,试图编织成一张保护网,将即将远行的人牢牢系住。
秀弥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松田说到“少吃点冰激凌”时,他才微微动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松田。
这一抬头,松田的心猛地一揪。
小家伙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像两汪随时可能决堤的清泉。
那强装镇定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委屈、不舍、还有对未知未来的惶恐,清晰地写在那张精致却依旧稚嫩的脸上。
“哥哥……”他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刚刚开口,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下一秒,他猛地向前一步,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松田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了他坚实温暖的胸膛里。
就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寻求着庇护和安慰。
松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得微微一晃,随即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将他整个人紧紧地回抱住。
手臂收拢,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秀弥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分离的发生。
他低下头,下巴轻轻蹭着秀弥柔软的黑发,感受着怀里身躯轻微的颤抖和衣襟迅速被泪水浸湿的温热触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厉害。
“好了,不哭了,小玉。”松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和疼惜,他轻轻抚摸着秀弥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到了那边,如果没有分配到的单人寝室,环境不好,就别住学校,直接去租个房子,安全第一,知道吗?钱不够就跟我说。”
他重复着最重要的叮嘱,仿佛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内心的焦虑。
“哥哥……在家等你。”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贴着秀弥的耳朵说出来的,带着郑重的承诺和无比的坚定。
广播里再次响起了催促登机的声音,清晰而冰冷,提醒着离别的时刻无可避免地到来了。
松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怀抱。
他双手扶着秀弥的肩膀,让他稍稍离开自己的胸膛,然后抬起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平日里那个暴躁不羁的少年判若两人。
“去吧。”他看着秀弥依旧泛红的眼睛,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尽管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时间快到了,别误机。”
秀弥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看着松田,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有很多话想说,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哥哥……再见。”最终,他只哽咽着说出了这四个字。
说完,他不敢再看松田的眼睛,猛地转过身,背着自己的小背包,低着头,快步朝着安检口的方向走去。
那纤细的背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孤单,却又带着一股倔强的力量。
松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如同最忠诚的锚,牢牢地锁定在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上。
他看着秀弥通过安检,看着他的身影在拐角处微微停顿了一瞬,似乎想要回头,但最终还是没有,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尽头。
机场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骤然远去。
松田丈太郎,这个已分化成强大Alpha的青年,此刻却感觉心里空了一大块,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他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很久,很久,仿佛化成了机场里一尊沉默的雕像,只为目送那颗被他小心翼翼守护了多年的星星,飞向遥远的、他暂时无法触及的天空。
他知道,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他的小玉,一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