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画境牢笼
车库入口的黑暗,如同某种活物,蠕动着,散发出陈旧灰烬和某种……焦糊蛋白质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这气味比外面更加浓烈,几乎凝成实质,钻入沈清辞的鼻腔,勾起生理性的不适。
她没有立刻踏入。
指尖微动,精神力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门内的黑暗探去。然而,反馈回来的并非具体的空间结构,而是一片混沌的、充满强烈负面情绪的精神乱流——恐惧、灼痛、窒息感,以及一种……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
这感觉让她心惊,下意识地想收回探知。
但就在这一瞬,异变陡生!
那扇虚掩的、焦黑扭曲的车库门,在她眼前猛地变形、拉伸、延展!不再是门,而是化作了一个巨大、燃烧着的画框!
画框内,不再是车库内部的景象,而是动态的、色彩浓郁到诡异的画面——正是她童年家中火灾现场的内部视角!跳动的火焰、滚滚的浓烟、在高温中噼啪作响的家具……一切都在疯狂地燃烧,仿佛一幅被赋予了生命的地狱绘卷。
强大的吸力从画框中传来,不容抗拒地拉扯着她的身体和精神。
“清辞!”
她只来得及听到陆承一声惊骇的怒吼,视野便彻底被那片燃烧的景象填满。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仿佛整个人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等到一切稳定下来,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灰暗的都市夹缝中。
她站在了“画”里。
站在了那栋燃烧的别墅内部,她童年时的家。
热浪扑面而来,带着真实的灼痛感。浓烟呛得她剧烈咳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火焰在她周围肆虐,舔舐着墙壁、天花板、她熟悉的沙发和钢琴……所有的一切都在分崩离析。燃烧的爆裂声、木材坍塌的轰鸣,充斥着她的耳膜。
无比真实。
比任何副本都真实。
她甚至能闻到头发被高温烤焦的细微气味。
“是幻境?还是空间转移?”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立刻尝试调用自身能力。精神力运转无碍,她的观察力和空间感也依然敏锐。她立刻开始分析这个“画境”的结构。
目光所及,每一个火焰跳动的轨迹,每一缕烟雾飘散的方向,每一块坍塌碎片的落点……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心中构建出这个空间的立体模型,寻找其核心节点或者规则的“裂缝”。
这是她的专长,也是她无数次在副本中破局的关键。
然而,几分钟后,一颗冷汗从她的额角滑落,瞬间被高温蒸发。
找不到。
完全找不到任何逻辑上的破绽!
这个燃烧的空间,其物理规则、能量流动、甚至每一处细节,都完美地复刻了一场真实火灾应有的状态。火焰的燃烧需要可燃物和氧气,烟雾向上弥漫,结构失去支撑就会坍塌……一切都在遵循着严密的、自洽的物理定律。
它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个……基于真实记忆构建的、自我完善的闭环牢笼。
构建它的,不是外部的系统规则,而是她自身最深层的、对那段创伤记忆的每一个细节的“认同”与“恐惧”。她潜意识里“知道”火灾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所以这个画境就呈现出了这个样子。它的“规则”,源于她自己的认知。
用自己的能力,去破解一个源于自己内心认知的牢笼?这就像一个试图抓住自己头发把自己提起来的人,注定是徒劳的。
“呃……”一阵眩晕袭来,不仅仅是浓烟和高温所致,更是一种源于精神深处的疲惫和无力感。她试图向一个方向移动,但周围的火焰仿佛有生命般,立刻封堵了她的去路,火舌窜起,险些燎到她的衣角。
她被困住了。被自己记忆中的火焰,被自己内心的恐惧。
与此同时,画境之外。
在陆承、林蔓和苏芮的视角中,他们只看到沈清辞站在车库门口停顿了片刻,然后整个人就被那突然出现的、燃烧的画框吸了进去,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那个悬浮在空中、静静燃烧的诡异画框,框内的景象正是烈焰中的室内。
“清辞!”林蔓失声尖叫,试图冲过去,但她所在的夹缝与沈清辞位置之间的空间壁垒依然存在,甚至因为画境的出现而变得更加凝实。
陆承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全身肌肉绷紧,蕴含着强大力量的一拳狠狠砸向那无形的壁垒!
“嘭!”
一声闷响,壁垒纹丝不动,反而一股强大的反震力将陆承震得后退两步,手臂发麻。物理攻击无效。
“没用的!”苏芮紧盯着光屏,语速飞快,“能量形态改变了!她现在处于一个高度压缩的、独立的精神实质化空间里!强行打破,可能会导致空间坍缩,她会被直接撕碎!”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承低吼,眼中布满血丝。他经历过太多生死,但这种无力感更让人煎熬。
苏芮的手指在光屏上快出了残影,额头见汗:“我在分析这个画境的能量构成……它和整个梦魇都市的规则同源,但更加凝练……核心……核心一定在她记忆中最关键的那个‘点’上!必须由她自己找到并突破!”
画境之内,沈清辞的处境愈发艰难。
火势越来越大,可供立足的空间越来越小。高温让她汗如雨下,又迅速蒸发,脱水的感觉开始出现。浓烟让她视线模糊,头脑发胀。
她尝试用水系的基础能力(某个副本所得),召唤出的水球却在出现的瞬间就被高温汽化。尝试用速度强行突破,火焰总会提前封路。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
体力在流失,精神力因为高速计算和不断施展能力而急剧消耗。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开始缠绕她的心脏。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死在自己过去的噩梦里?
就在她的意识因为缺氧和疲惫而开始有些模糊的时候,一阵细微的、与周围爆裂轰鸣格格不入的声音,钻入了她的耳中。
是……哭声?
一个小女孩的,压抑的、充满恐惧和无助的哭声。
声音的来源,赫然是——通往二楼主卧的、正在燃烧的楼梯方向!
那是……小时候的她的哭声?!
沈清辞猛地抬头,望向那片被火焰吞噬的楼梯。主卧……那是她父母房间所在的方向!
这一刻,外界的苏芮突然喊道:“能量读数变化!画境核心波动源转移了!在……在楼上!”
画境之内,沈清辞看着那危险的、几乎被火焰完全吞没的楼梯,又听着那持续不断的、揪心的哭声。
一个清晰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
这个完美牢笼唯一的“变量”,那个不属于原本火灾记忆、却由心魔衍生出的“核心”——就是那个正在哭泣的、童年的自己!
想要破局,必须上去。
必须直面那个,她逃避了十五年的,最痛苦的瞬间。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