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疏舟的心猛地一沉,快步上前,伸手轻轻探向她的额头——指尖触及的肌肤一片沁骨的凉,没有预想中的滚烫,却让他心头发紧,那股寒意直透脊背。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模样,仿佛一阵风过便会折倒。那双总流转着星子般光彩的眸子,此刻竟空洞得像蒙了层厚尘的琉璃珠,黯淡无光,看得他止不住地揪紧了心。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放得极轻柔,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似乎是被这声低唤拽回些许意识,涣散的目光艰难地在他脸上聚焦,片刻后,才迟钝地牵了牵唇角,想扯出一个安心的笑——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脸色依旧惨白如宣纸,连唇瓣都失了血色,透着死气。
“嗯呐。”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刻意扬起的轻快,却掩不住底下沉沉的疲惫。(我没事,就是……就是有点累了,歇会儿就好。)
她微侧螓首,避开他那双盛满担忧的眼眸,想躲开洛疏舟伸来的手,却发现自己连这点微薄的力气都几乎使不出来,手臂软得像没了骨头。
洛疏舟看着她强撑的模样,心头像被针扎似的刺痛——她分明难受得厉害,却还要对着他强颜欢笑。
与此同时,旁侧几人亦是神色剧变:谭顾皓周身的玄煞之气悄然敛去,眼底翻搅着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深切的忧色;张觉言手中玉笔几欲坠地,显然内心剧震,指尖微微发颤,隐忧在眉峰凝结;李霖祈紧握着战戈的手掌,指节泛白,亦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震撼之余,更添几分凝重的忧虑;舟雅桐樱唇微启,一双杏眼因极致的震惊瞪得溜圆,眸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惶急;文霜泠则眸光复杂地凝向苏墨璃,震撼与担忧在眼底交织,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恍惚。
纵是满心担忧苏墨璃的状况,却也掩不住一个悚然的事实:
——她方才那一手,绝非力量层面的碾压,反倒像是……规则层面的彻底抹除?
“咕咚。”不知是谁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在这死寂的溶洞中格外清晰。
“结……结束了?”舟雅桐的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
谭顾皓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道:“鸠王已死,危机暂解。此地不宜久留,黑煞门和方鸿的人或许还在上面,也可能被鸠王最后的毒雨波及,但我们不能赌。带上玉髓树,立刻离开!”
洛疏舟回过神,看向文霜泠,见她已将玉髓树收入项链,心中稍定——此行最大的目标总算到手,一千贡献点绰绰有余。
突然!
“嗡——!”
整个地下溶洞,不,是整个遗迹空间,毫无预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哀鸣!这震颤比之前赵奎引爆炸裂妖炎符时强烈了十倍、百倍,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怒海!
“咔嚓!轰隆隆——!”
众人脚下的地面、溶洞的穹顶、四周的岩壁,同时迸裂出无数道深不见底的狰狞裂痕!碎石簌簌坠落,烟尘弥漫中,一股远比鸠王凶戾、古老、冰冷,裹挟着无尽死寂与怨毒的气息,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骤然苏醒,从溶洞最深处、从玉髓树被挖走后留下的巨大坑洞方向,疯狂地翻涌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是如此强大,如此邪恶,让所有人的灵魂都在瞬间冻结!文霜泠项链上自动浮现的荧荧微光护罩剧烈闪烁,却仅是勉强抵抗这股气息的余波,光罩边缘已泛起细密的裂纹;谭顾皓的太虚玄煞在这气息面前宛若风中残烛,摇曳了两下便瞬间被压制得缩回体内;张觉言的紫气、李霖祈的金光、舟雅桐的火焰,无一例外,尽数黯淡如风中残灯!
“呃啊!”修为稍逊的舟雅桐等人闷哼一声,唇角溢出血丝,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连本源八阶的文霜泠也觉如坠冰窟,灵力运转滞涩,近乎停滞。
“这……这是什么?!”李霖祈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握紧战戈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却提不起丝毫战意——在这股气息面前,连反抗的念头都显得可笑。
洛疏舟瞳孔骤缩,死死盯着溶洞深处那不断扩大的、仿佛通往九幽地狱的漆黑裂痕。在那裂痕深处,他恍惚看见一片凝固的血海,看见堆积如山的枯骨,更看见一只……正缓缓睁开的、大得遮天蔽日的、溢满无尽怨毒与疯狂的猩红竖瞳!仅仅是被那瞳孔的余光扫过,洛疏舟便觉灵魂都似要被撕裂吞噬,头皮阵阵发麻!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前所未有的致命危机感,宛若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所有人的心脏!
玉髓树虽是天材地宝……但它,竟是封印的阵眼!他们挖走的哪里是财富,分明是释放了被镇压在遗迹最深处、比鸠王可怖千万倍的古老邪魔!
新的足以让所有人瞬间灰飞烟灭的危机,在这一刻,悍然降临!
那股自溶洞深渊翻涌而出的气息,冰冷、死寂、怨毒,带着令万物凋零的腐朽之意。巨大的猩红竖瞳在裂痕深处的血海尸山中缓缓转动,每一次眸光扫过,都似要抽干周遭生灵的所有活力。溶洞四壁的岩石在气息侵蚀下迅速风化、剥落,宛若被千万年时光飞速啃噬而过,化为齑粉。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混杂着血腥与疫病的腐朽气,吸入一口便觉肺腑灼痛。
“是……蜚!”谭顾皓的声音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骇,他博览群书,对《山海经》记载的异兽知之甚详,此刻终于从这灭世般的气息和那只标志性的独目中,认出了这恐怖存在的真身!“《山海经·东次四经》载:‘太山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它并非寻常凶兽,却比凶兽更恶!是行走于世间的灾厄之源!”
仿佛为印证他的话语,蜚那庞大的、形似巨牛却拖着蛇尾的轮廓在裂痕深处的黑暗中逐渐清晰,白首独目,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它仅存的独眼锁定了溶洞中这群渺小的生灵,更精准地落在文霜泠身上——不,是文霜泠胸前的项链,那曾嵌着玉髓树的位置,正是镇压它力量的关键阵眼之一!一声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在溶洞中回荡:
“蝼蚁……当受……永疫之刑!”
随着这声咆哮,肉眼可见的灰绿色瘟疫之气宛若实质的潮水,从裂痕中凶猛地汹涌而出!所过之处,钟乳石瞬间变得灰败、酥脆,簌簌化为齑粉;地面上疯狂滋生出大片大片透着死亡气息的诡异霉斑,黑绿相间,令人毛骨悚然;空气变得粘稠而致命,仅仅是吸入一丝,张觉言和李霖祈便觉肺部火烧火燎,眼前发黑,灵力运转彻底停滞,身体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文霜泠的项链光芒大放,勉强撑起一个淡白光罩护住自身,光罩却在瘟疫之气的侵蚀下剧烈波动,发出“滋滋”的刺耳哀鸣,仿佛下一刻便会碎裂。舟雅桐的流霞羽焰被压制得只剩体表一层微光,谭顾皓的太虚玄煞更是彻底沉寂,再无半分气息外露。
苏墨璃秀眉紧蹙,显然对这污秽恶心的气息极为厌憎。她下意识地再次抬起画笔,笔尖萦绕起淡淡的墨韵,可这无形的瘟疫潮水仿佛裹挟着某种污秽的规则之力,竟让她笔尖的墨痕微微颤抖,挥出的淡墨轨迹被灰绿色的瘟疫之气迅速污染、吞噬,威力大打折扣!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宛若心爱玩具被弄脏的孩童,泫然欲泣。
洛疏舟只觉浑身血液都似要凝固,太虚剑魂在寂剑中发出阵阵悲鸣。面对鸠王时尚有一丝反抗的意志,可面对这上古灾厄之兽蜚,他心中升起的只有最纯粹的绝望!寂剑的无坚不摧,在这能腐朽万物、凋零生机的瘟疫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新生的金属性灵气都在被缓慢侵蚀、锈化,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腐朽!
眼看那毁灭性的瘟疫潮水就要将众人彻底吞没,化为一滩滩脓血枯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苍老而悠远的佛号,陡然自虚空中传来: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