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国公府。
刘瑾带着几十名身着褐衫的东厂番子,静静站在门前。
府邸的门卫们,与刘瑾对峙。
他们眼神中却毫无惧色,反而充满了世家勋贵门下特有的轻蔑。
其中一名领头的门子,抱着膀子,用鼻孔看着刘瑾,语带讥讽。
“哟,我当是谁这么大阵仗,原来是厂卫的各位公公。”
他将“公公”二字咬得极重,充满了侮辱的意味。
“诸位睁开眼瞧瞧,这儿是保国公府!
世袭罔替的国公府邸,不是你们东厂的刑堂大狱!
想见我们国公爷?”
他嗤笑一声。
“那就按规矩,递上名帖,等着国公爷传见。
若是敢硬闯,那就是找不自在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番子们的手无声地按上了刀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刘瑾。
刘瑾脸上不见丝毫怒意,反而嘴角微微上扬。
他缓缓上前一步,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
“嗬,还真有不怕死的鬼啊。”
那门子但仗着国公府的势,极为凶悍。
“死?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有胆你就杀了我。”
他伸长脖子,凑到刘瑾面前。
“来照这砍。
若是没有胆量,就乖乖的在这里等!”
“试试?”
刘瑾眼中的笑意更盛。
几乎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长刀就将门子的人头砍了下来。
一股温热的鲜血顿时喷溅而出。
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滚落在地上。
“噗通”一声,尸体倒地。
其余门子脸上的鄙夷与嘲笑瞬间化为惊恐。
看着同伴顷刻毙命,看着地上迅速漫延的鲜血,他们手中的兵器“哐当”掉地。
“杀人了,快去请国公爷!”
不知谁喊了一句,有人飞快向府门跑去。
刘瑾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丝绸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鲜血。
动作优雅从容,似乎地上躺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他杀的。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轻声道: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主动提这种要求。”
“刘瑾!你欺人太甚!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我府门之前,擅杀我府中下人!
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声音未落,保国公朱晖数十名健仆的簇拥下,大步走了出来。
刘瑾将手帕随意丢在地上,神色轻松,甚至带着几分慵懒。
“国公爷言重了。
您府上这看门狗,眼睛长在了头顶上,狗眼看人低,竟敢横加拦阻。
刘某杀他,已是看在国公爷您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了。
若按东厂的规矩……”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那可就不是他一人身死能了结的了。”
朱晖闻言,胸中怒火更炽,须发几乎都要竖起来。
“刘瑾!
我大明国公,朝廷柱石,即便陛下亲临,亦是以礼相待!
你一个内臣,安敢如此跋扈?
真当老夫不敢到御前,参你一个滥杀无辜之罪吗?”
“参我?”
刘瑾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国公爷,您当然可以去。
陛下圣明,自有公断。
不过……”
他话锋一转。
“我今日前来,是奉了皇爷的旨意办事。
您府上的人阻拦在先,若真要论起来。
这‘违抗圣命’、‘庇护钦犯’的帽子,不知国公府,戴不戴得起?”
朱晖心头一凛,此人手段狠辣,颠倒黑白之事并非做不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语气放缓。
“刘瑾,即便陛下真有旨意,也当依朝廷法度而行。
你如此行事,非人臣之道。
说罢,究竟所为何事?
值得你在我府门前大开杀戒?”
“李东阳昨夜死了。”
朱晖瞳孔微缩,李东阳死了?
刘瑾紧紧盯着朱晖的脸,一字一句道:
“李阁老喝的是‘牵机’。”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
“而我查到,这‘牵机’之毒,听说是出自您这保国公府。”
“荒谬!”
朱晖断然否认,脸色因愤怒而涨红。
“刘瑾!你这是血口喷人!
我自从被免去京营提督之职,就一直闲住在家,从不问朝堂之事!
李东阳是怎么死的?
和我有什么关系?”
刘瑾似笑非笑,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
“请朱暟朱暟出来,让我问几句话,自然分明。”
朱晖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答应杨廷和的请求之后,就派朱暟去做了这件事。
原本以为凭朱暟在诏狱中的威望,必然是天衣无缝,不留任何破绽。
可他没有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刘瑾就查到保国公府。
见朱晖犹豫,刘瑾不紧不慢地向前踱了一步,声音虽轻,却带着巨大的压力。
“国公爷,我是奉旨查案,讲的是证据。
您若是不配合。”
他目光扫向洞开的府门,语气转厉。
“那我就只能请东厂的弟兄们进去,帮您好好找找朱暟了!”
“你!”
朱晖气得浑身发抖。
东厂番子若进了国公府,那保国公府百年声誉将荡然无存!
他死死盯着刘瑾,对方那有恃无恐的眼神告诉他,这不是虚言恫吓。
权衡利弊,他最终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我就让你问!
看你能问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他回头对一名心腹家人低吼道:“去!把那个朱暟给我叫来!”
片刻功夫,朱暟在下人引领下,快步走来。
他显然已经听说了门前发生的事,脸色有些发白。
看到刘瑾和他身后那些煞气腾腾的番子,眼神更是闪烁不定。
朱晖沉着脸,指着刘瑾道:
“二弟,刘公公说你牵涉李阁老中毒一案。
你有什么说什么,不得隐瞒!”
朱暟闻言,立刻叫起屈来。
“刘公公!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我与李阁老并无交情,又怎么会指使崔秀去送药?
公公定是弄错了!”
刘瑾静静地听着他辩解,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始终未变。
“弄错了?”
他微微歪头,看着朱暟。
“朱暟,我什么时候跟你提过,下毒之人是崔秀了?”
朱暟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额头上瞬间渗出的细密冷汗,暴露了他内心极致的恐惧。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冻结。
连保国公朱晖,也意识到了情况的极端不妙,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刘瑾的笑容,终于彻底冷了下来,如同数九寒天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