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架“毒蝎”攻击机拖着黑烟,哀嚎着坠入发光丛林深处,引发小范围爆炸和植物燃烧的刺目火光时,风昊知道,潘多拉这一层的考验,暂时告一段落。
人类RdA的这次进攻,远比预想的更加凶猛。不止是运载着Amp机甲的“瓦尔基里”运输机,甚至出动了具备重型火力的“龙”式突击舰。纳美人的箭矢和长矛在厚重的合金装甲面前显得可笑,丛林陷阱也只能稍微延缓钢铁洪流的步伐。
真正的转折点,来自于云希与艾娃网络的深度协调。
那是一种风昊从未见过的战斗方式。
当人类的机甲和步兵开始在家园树外围清理障碍,建立火力点时,整片丛林仿佛瞬间“活”了过来,而且带着明确的“敌意”。
粗壮的藤蔓不再是安静的装饰,它们如同巨蟒般从树冠、从地面弹射而起,以惊人的力量和韧性缠绕住Amp机甲的关节、炮管,甚至将整台机甲拖拽得失去平衡。这些藤蔓的坚韧程度远超寻常,普通的机甲动力刀切割起来都异常费力。
地面开裂,喷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大团大团散发着荧光、带有强烈神经麻痹效果的孢子云雾。人类的步兵一旦吸入,很快会全身僵硬倒地;即便是密封性较好的机甲,传感器和观察窗也会被这些发光孢子糊住,视野严重受阻。
最令人震撼的是天空。那些原本自由飘荡、如梦似幻的“灵魂之树”种子(当地人称为“圣树种子”或“艾娃之泪”),在云希的引导和艾娃网络的响应下,汇聚成一条条发光的光带,如同有生命的河流,主动涌向人类的飞行器。它们无害,但数量庞大到恐怖,严重干扰了飞行员的视线、堵塞了进气口和传感器,导致好几架“毒蝎”攻击机操作失灵,甚至相互碰撞坠毁。
整个丛林,变成了一个巨大而高效的杀戮陷阱。
纳美人战士则在这片被“活化”的丛林中如鱼得水。他们熟悉每一处变化,借助藤蔓快速机动,利用孢子云雾掩护突袭,精准地射击那些陷入混乱的机甲薄弱点(关节、观察窗、散热口)。
风昊和陈原也投入了战斗。风昊的推演在混乱的丛林战场上发挥了巨大作用,他能提前预判人类火力覆盖的区域、机甲下一步的动作,甚至引导云希的“协调”重点打击关键目标。陈原则在后方建立了更高效的医疗点,用潘多拉特有的草药结合自己的知识,救治受伤的纳美人战士,甚至尝试配制针对人类武器可能造成的特殊伤害(如高温灼伤、破片伤)的应急药物。
战斗持续了大半天。在艾娃网络和纳美人悍不畏死的抵抗下,人类RdA的这次进攻最终被击退,丢下了数台燃烧的机甲残骸和不少伤亡人员,狼狈撤离。家园树虽有损伤(主要是燃烧弹和导弹造成的局部火灾,被及时扑灭),但主体完好。
任务倒计时归零的瞬间,通关提示如期而至。
【第三十三层:‘灵魂之树的低语’通关。评价:优异(成功引导并借助生态网络力量进行防御)。奖励发放中……】
奖励除了常规的塔币和经验感悟外,还多了一样特殊物品——【艾娃的祝福(碎片)】:一块蕴含着微弱潘多拉生命能量与和谐意念的绿色晶石碎片。附注显示,佩戴者可小幅提升与自然环境的亲和度,加速伤势愈合,并在特定情况下,可能感应到其他类似的生态网络(如果存在)。
这显然是云希深度沟通艾娃的额外收获。
没有太多时间品味胜利的喜悦和告别(莫娅族长和纳美战士们给予他们最高的敬意和祝福),传送的光芒已然亮起。
经历了魔多的血腥鏖战和潘多拉奇迹般的生态防御战,风昊三人对于通天塔千奇百怪的“世界场景”已经有了更强的适应力。但当光芒散去,新的环境感受袭来时,即便是风昊,也感到了一丝措手不及的……荒谬与凛冽。
冷。
极致的、干燥的、仿佛能冻彻灵魂的寒冷,瞬间包裹了全身。
不是潘多拉那种生命能量充盈的清凉,也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低温,而是一种……带着死寂意味的、绝对的深寒。
他们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色的……“平原”上。
脚下不是泥土,不是冰雪,而是一种颗粒粗糙、冰冷坚硬的……“沙砾”?但比沙砾更沉重,更缺乏水分。
天空是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腐败的血浆,低低地压着。没有太阳,没有星辰,只有这暗红的天幕,散发着微弱却冰冷的光,照亮这死寂的世界。
空气稀薄得可怕,每一次呼吸都感到肺部刺痛,而且带着一股奇怪的、类似铁锈和臭氧混合的异味。重力似乎也有些异常,感觉身体比平时沉重一些。
“这是……什么地方?”陈原的声音在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这环境带来的诡异压迫感。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物(潘多拉温暖,他们并未穿着厚重衣物),但毫无用处,寒气仿佛能直接穿透皮肉,钻入骨髓。
云希立刻尝试调动“赋予”能量,想要生成一点温暖。但翠绿的光芒刚刚亮起,就仿佛被这冰冷死寂的环境所压制,变得极其黯淡,效果微乎其微。这里的“生命能量”似乎稀薄到近乎于无,或者……性质截然不同。
风昊的推演天赋疯狂运转,收集着环境数据,同时看向任务提示。
【第三十四层:乱纪元的流放地。】
【主线任务:在‘乱纪元’中生存,并护送‘信息载体-647’抵达‘人列计算机阵列-东方红-7号’。(任务时限:无明确时限,但需在下一个‘恒纪元’窗口期结束前完成护送。)】
【世界规则:本层时间处于‘三体’宇宙模型下的‘乱纪元’。‘恒纪元’与‘乱纪元’随机、无规律交替。‘恒纪元’持续时间不定,环境相对温和稳定,适宜活动。‘乱纪元’表现为极端恶劣气候(极寒、酷热、瞬间温差、致命辐射、重力异常等)的随机、快速切换。当前处于‘乱纪元’中的‘绝对深寒’相位。】
【生存提示:掌握‘脱水’与‘浸泡’技术是长期生存的关键。寻找或制造可靠的‘脱水掩体’与‘浸泡复活点’。‘信息载体-647’无法脱水,必须在适宜环境中由活体护送。】
【警告:乱纪元中可能遭遇本地脱水者、因环境或疯狂而变异的生物、以及其他幸存队伍的竞争或袭击。】
三体。乱纪元。
风昊的瞳孔骤然收缩。
即便是在地球时代,他也对这个着名的科幻概念有所了解。那是一个恒星运行毫无规律,导致行星气候在适宜与极端毁灭之间疯狂随机切换的可怕世界。而“脱水”成为文明延续下去的唯一方式——在无法生存的乱纪元,将身体水分彻底排出,变成干燥的“人皮”或纤维卷储存起来,等到适宜的恒纪元到来,再泡水复活。
他们竟然被投入了这样一个世界!而且任务要求护送一个无法脱水的“信息载体”!
“乱纪元……恒纪元……”云希脸色苍白地重复着这两个词,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们现在是……乱纪元的深寒期?这种寒冷……普通的保暖根本没用,很快会失温冻死!”
她的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世界的残酷。
暗红色的天穹,毫无征兆地,开始“燃烧”起来!
不是火焰,而是温度。难以想象的热量,如同无形的海啸,从天空、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前一秒还是冻彻骨髓的绝对深寒,下一秒,周围的空气就瞬间被加热到足以灼伤皮肤、扭曲视线的恐怖高温!脚下的灰白色“沙砾”地面甚至开始微微发红,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小心!”风昊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就将云希和陈原猛地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尽量挡住直接来自天空的炽热辐射。
“呲啦——”衣物接触滚烫地面的声音,皮肤传来的灼痛感。
但这恐怖的高温,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钟。
就像它突然出现一样,又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比之前更加刺骨的极寒!而且这次伴随着刺骨的、如同刀子般的狂风!风中夹杂着细密的、硬度极高的冰晶,打在身上生疼。
冷热在几秒内切换了超过一百摄氏度!
云希和陈原被这极致的温差变化冲击得几乎昏厥过去,脸色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风昊也感到内脏一阵翻江倒海,皮肤上一会儿是灼伤的火辣,一会儿是冻伤的麻木。他知道,如果不能立刻找到应对方法,他们三个很快就会在这疯狂的气候切换中彻底崩溃,要么被烤干,要么被冻碎,或者死于急剧温差导致的内脏破裂和休克。
“脱水!必须立刻脱水!”风昊嘶吼道,声音在狂风中几乎被撕碎。他挣扎着爬起身,目光急速扫视周围。
平坦的灰白“平原”上几乎没有任何遮蔽物。但在大约两百米外,有一个不太起眼的、微微隆起的土包,旁边似乎散落着一些规则的、像是人工制品的碎片。
“去那里!快!”风昊拉起几乎瘫软的云希和陈原,顶着恐怖的、随时可能在极寒与酷热间切换的狂风,踉跄着向那个土包跑去。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重力似乎也在轻微地、无规律地波动,时而感觉身体沉重如铁,时而又轻飘飘难以着力。空气的组成似乎也在变化,时而稀薄窒息,时而带着奇怪的毒性或麻醉感。
这短短两百米,如同穿越地狱。
当他们终于连滚爬爬地冲到土包附近时,发现那果然是一个半坍塌的、由某种耐极端温度的灰色材料建造的小型建筑遗址。大部分结构已经被风沙(或别的什么)掩埋,只露出一个倾斜的入口和部分墙壁。入口处散落着一些破碎的容器、工具残骸,还有几卷……干燥的、皮革般的东西。
风昊一眼就认出,那卷起来的、薄如纸张、呈灰褐色的东西,就是“脱水者”!是三体人(或者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在乱纪元保存自身的形态!
其中一卷似乎比较完整,但另外几卷已经破损严重,或者呈现出不正常的焦黑、冰冻碎裂状,显然是在脱水状态下遭遇了极端气候而损毁。
“进去!”风昊毫不犹豫,将云希和陈原推进那倾斜的、相对背风的入口。
遗址内部空间不大,大约只有十来个平方,同样布满灰尘和碎屑。但墙壁和天花板的灰色材料似乎起到了不错的隔绝作用,外界的极端气候变化在这里减弱了许多,虽然依旧寒冷(目前是寒潮期),但至少没有了那要命的瞬间温差切换和致命辐射。
三人瘫坐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心有余悸。
“这……这就是乱纪元?”陈原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活下去?还要护送东西?”
云希紧紧抱着双臂,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但眼神已经强制自己恢复了一些冷静。她看向风昊:“脱水……我们该怎么做?那些卷起来的……就是脱水后的人?我们要把自己也变成那样?”
风昊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那卷相对完整的“脱水者”旁边,仔细观察。
那“人皮”卷得非常整齐、紧密,表面有细微的、类似编号的刻痕。材质看起来极其干燥、脆弱,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但在这卷“人皮”旁边,还放着一个密封的、由类似金属和陶瓷复合材料制成的扁平罐子,罐子上有一个简单的阀门和气压表。
风昊小心地打开罐子(阀门很紧,似乎很久没动过),里面是一种无色、粘稠、散发着淡淡化学气味的液体。
“这应该是‘营养维持液’或者‘防腐浸泡液’?”陈原作为医生,对液体比较敏感,凑过来嗅了嗅,“成分不明,但肯定不是普通的水。可能是用于在脱水状态下维持最基本细胞活性,或者在浸泡复活时提供初始能量和防止渗透压失衡的……”
风昊结合自己知道的三体设定,快速推演:“脱水的原理,应该是用某种技术,在相对温和的环境下(可能是恒纪元末期,或者特定的安全设备内),将体内水分和大部分非必需代谢活动停止,身体纤维化,变成这种易于保存的状态。复活则需要浸泡在特定的液体中,缓慢恢复水分和机能。”
他看向惊魂未定的两位伙伴,语气沉重但清晰:“我们必须学会这个技术,而且必须尽快。按照这个世界的‘乱纪元’节奏,我们刚才经历的深寒和酷热切换,可能只是最普通的‘小冰期’和‘小炎期’。根据三体设定,还有持续时间极长的‘大撕裂’(引力潮汐极端变化)、‘飞星不动’(长时间极寒或极热)、甚至直接暴露在近距离恒星爆发下的‘末日’……不脱水,我们绝对撑不过去。”
“可是任务要求护送‘信息载体’!”云希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东西不能脱水!我们脱水了,谁护送它?而且,脱水后我们毫无反抗能力,万一这个掩体在乱纪元中被摧毁,或者被其他东西发现……”
“所以我们需要寻找更安全、更可靠的‘脱水掩体’,甚至可能是……能够移动的、具备一定防护能力的‘载具’。”风昊的目光投向遗址深处,“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前哨站或者小型避难所,也许有线索。另外,‘人列计算机阵列-东方红-7号’……这名字明显带有地球华夏文明的色彩。这个世界,可能不是纯粹的三体星球,而是某种混合了不同文明元素的‘测试场’。”
他走到遗址内部,开始仔细搜寻。云希和陈原也强打精神,开始检查那些破碎的容器和工具。
在一个半埋在灰尘里的金属柜中,风昊找到了几样关键物品:
一本以奇特合金薄片制成的“书”,上面蚀刻着复杂的符号和图案,似乎是这个世界的文字和脱水\/浸泡技术图解!虽然看不懂文字,但结合图案和风昊的推演,勉强能理解大致流程。
几个空的小型密封罐,和地上那个装有粘稠液体的罐子类似。
一张破损的、绘制在类似皮革材质上的粗糙地图!地图中心标着一个点,旁边是看不懂的符号,但地图边缘,画着一个非常醒目的、由无数细小点状符号排列成的巨大阵列图案,旁边标注的符号中,隐约有“东方红”三个字的变体形态!
“找到地图了!”风昊精神一振,“‘人列计算机阵列’的位置!看起来……很远。”地图比例不明,但那个阵列图案位于地图的另一端,中间隔着大片空白(可能代表极其危险或难以通行的区域)。
“还有这个。”陈原从一堆碎片中扒拉出一个巴掌大小、呈长方体、表面有几个简单按钮和一个小屏幕的黑色装置。屏幕是暗的,但当他无意中按到一个按钮时,屏幕竟然亮起了微弱的红光,显示出一行不断跳动的、无法识别的符号,以及一个类似倒计时的数字: 【14:07:33】 并且在缓慢减少。
“这是什么?计时器?”云希凑过来。
风昊看着那跳动的数字,又看了看外面依旧暗红、但暂时(相对)稳定的寒冷天空,一个念头闪过。
“这会不会是……预测下一个‘恒纪元’窗口期的计时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完全随机,文明根本无法发展。三体文明最终发展出了庞大的‘人列计算机’来试图计算恒纪元的规律。这个装置,可能是类似的东西?或者是从‘阵列’发射出来的信号接收器?”
14小时7分钟……如果这真的是恒纪元的倒计时,那么他们必须在不到15小时内,找到安全的地方度过接下来的乱纪元(可能会更可怕),并且利用短暂的恒纪元窗口,开始向“人列计算机阵列”进发!
时间,一下子变得无比紧迫。
“研究脱水技术!立刻!”风昊果断下令,“云希,你用你的感知,配合这本‘书’的图解,尝试理解脱水过程的能量变化和生命状态转换关键,看能否用你的天赋辅助,提高安全性或效率。陈原,你分析那种液体,看能否用我们现有的材料尝试仿制或找到替代品,哪怕效果差一点。我研究地图和这个计时器,规划路线,并寻找这附近可能存在的、更安全的脱水点或交通工具线索!”
没有时间恐惧,没有时间抱怨。
在这个冷酷、随机、充满恶意的乱纪元世界,生存下去的战役,从他们踏足此地的那一刻,就已经打响。
而第一道关卡,就是如何将自己,从脆弱的水肉之躯,变成一卷能够扛过极端气候的、干燥的“皮革”。
然后,在恒纪元来临的短暂窗口,带着不能脱水的“信息载体”(他们还没找到,但任务提示它应该会出现),踏上前途未卜的护送之旅。
乱纪元的流放地,欢迎来到,生存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