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图书馆二层的社科阅览区。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深色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块,空气里浮动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气息,以及偶尔响起的、极轻的翻页声。
胡璃在“古典文献学”相关的书架前驻足,指尖轻轻划过书脊,寻找着王教授课上提到的那本《书林清话》。书架间的通道狭窄而安静,只容一人通过。
就在这时,通道另一端出现了一个身影。是夏星。
她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天文学图册,微微低着头,似乎正沉浸在某种思绪中,浅褐色的短发在透过书架间隙的光线里显得有些毛茸茸的。她走得很慢,很轻,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两人在书架通道的中间迎面相遇。空间显然不足以让两人同时通过,必须有一人侧身或后退。
几乎是在目光接触的瞬间,胡璃便下意识地微微向后撤了半步,将身体侧向书架,让出了通路。这是一个安静且自然的动作,没有言语,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夏星抬起眼,看到了胡璃。她的眼神里有一丝短暂的、仿佛从遥远思绪中被拉回的恍惚,随即化为一种安静的领会。她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致谢,然后便抱着那几本厚重的图册,从胡璃让出的空间里安静地走了过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书架尽头。
胡璃收回目光,继续在书架上寻找。刚才那短暂的交集没有留下任何声响,如同水珠滑过荷叶,自然得不留痕迹。她找到了需要的书,抽出来,转身走向靠窗的阅览区。
在另一个靠窗的位置,她看到了乔雀。
乔雀独自坐在一张长桌的尽头,面前摊开着几张绘图纸和那本熟悉的硬壳笔记本。她一手握着铅笔,在纸上勾勒着,另一只手边放着一杯早已不再冒热气的清茶。她的姿态与清晨在湖边时并无二致,同样是全然的沉浸,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胡璃没有上前打招呼。她在一个距离乔雀几个座位远的地方坐下,翻开自己借来的书。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书页上,将泛黄的纸张映得透亮。
阅览区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远处某个角落传来的一声极其克制的咳嗽。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长了,流淌得缓慢而凝重。
过了一会儿,胡璃感到有些口渴,起身去接水。当她端着水杯回来时,注意到乔雀桌上的绘图纸似乎多了一张,上面用极细的线条画着图书馆窗格的局部,结构精准,带着一种冷静的观察力。
而乔雀本人,正微微蹙着眉,盯着笔记本的某一页,铅笔在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似乎遇到了什么需要斟酌的细节。
胡璃收回目光,坐回自己的位置。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微温的水。窗外,可以看到望星湖的一角,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粼光。
她想起清晨湖边那句关于“仪式感”的低语,又想起刚才与夏星在书架间那场无声的避让。这些碎片化的瞬间,彼此之间并无关联,却共同构成了清墨大学里某种独特的节奏——一种尊重彼此空间、保持适度距离,却又在偶然交汇时流露出微妙理解的节奏。
她重新低下头,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文字上。图书馆的寂静包裹着她,也包裹着不远处的乔雀,以及这栋建筑里每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学生。这种寂静并非空洞,而是充满了无数个平行的、安静运转的思绪,它们互不打扰,却又共同构成了这片空间独有的、饱满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