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元帅府,气氛肃穆而热烈。巨大的沙盘上,长江如带,南北对峙的态势一目了然。
陈墨环视齐聚的文武重臣:秦嗣源白发矍铄,李光沉稳持重,杨志、庞万春、史进等将领则摩拳擦掌,眼中充满战意。
“诸位,”陈墨声音沉稳,开门见山:“秋巡已毕,江南大定,民心归附,府库渐盈。然,北地犹沉沦于胡尘,中原父老日望王师。我星火军立军之本,乃为天下开太平。如今根基已固,北伐中原,收复旧疆,正当其时!”
众人精神一振,知道决定性的时刻即将到来。
陈墨首先通报了当前的家底:“据户部与总参谋部最新统计,自我军起兵以来,历经整合、招募、收编,如今在整个长江以南各地——包括早期江宁苏杭、新定荆襄、乃至西南边陲,所有野战精锐、地方城防、水师舟船、后勤辅兵加起来,总兵力已逾四十万众!”
这个数字让在场不少人暗自吸气。短短数年,从数千砺锋谷子弟发展到如此规模,堪称奇迹。
“然,兵贵精不贵多,更要各司其职。”陈墨话锋一转,指向战略核心:“因此,我决议,即日起,对我星火军全军进行改制,明确划分为野战军与地方守备军两大体系。”
“地方守备军,”陈墨的手划过东南、荆襄等腹地:“由各地驻防部队转化而来,主要负责辖区内的治安、剿匪、戍守要地、弹压宵小,并作为野战军的后备兵源和训练基地。
其编制可稍松散,但纪律不可废,训练不可弛。王寅先生,由你牵头,与兵部、总参谋部尽快拟定守备军编制、驻防及轮换章程。”
王寅领命。
“野战军,乃我军之铁拳、北伐之利刃!”陈墨的手重重按在长江北岸,“所有最精锐的部队、最先进的装备、最优秀的军官,将向此集中!以现有第一至第八主力师为骨干,吸收各军悍卒,重新整编、扩充、强化训练。杨志、庞万春、史进!”
“末将在!”
“命你三人即刻开始,在沿江各主要大营,设立北伐军整训大营!按照新的《野战军整训纲要》,淘汰老弱,强化协同,火器部队要重点演练渡江作战与平原野战!水师要确保江防与渡送万无一失!”
“得令!”三将轰然应诺。
“秦公,李公,”陈墨看向两位文臣领袖:“北伐非独军事,更是政治、经济、民心的总较量。后勤粮秣、军械补给、渡江船只、江北情报、以及收复地区的官员储备、安民告示、钱法税制……
千头万绪,皆需两位统筹全局,提前备妥。我们要的,不是一场冒险的突击,而是一次泰山压顶、犁庭扫穴的全面胜利!”
秦嗣源与李光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激昂,齐齐躬身:“敢不竭尽全力,以报元帅信任,以应天下苍生之望!”
陈墨最后望向北方,目光仿佛穿越了城墙,看到了那片苦难深重而又充满希望的土地。
“传令各军,自即日起,进入北伐战时体制!长江沿线,所有物资向军需倾斜,所有工坊为军工让路!告诉将士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收复中原,解民倒悬,建不世之功,就在今朝!”
“星火燎原,北伐中原!”
命令如山,迅速传遍星火军控制的每一个角落。庞大的战争机器,在短暂的秋收整顿后,再次开足马力运转起来,但这一次,它的矛头,坚定地指向了北方。
一股改天换地的磅礴力量,正在长江南岸蓄积,等待破闸而出的那一刻。
就在陈墨于江宁厉兵秣马,将星火军这台战争机器全面转向北伐之时,长江以北的广袤土地上,局势却在以惊人的速度糜烂、崩坏。
汴京,大内,垂拱殿。
昔日的“丰亨豫大”气象早已荡然无存,殿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颓丧与奢靡混合的气息。
武朝皇帝周喆斜倚在软榻上,面色带着纵欲过度的苍白与虚浮,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
去年金兵围城、两路主帅接连暴毙带来的惊天危机与侥幸逃生,非但未能让他励精图治,反而像一记重锤,彻底砸碎了他本就脆弱的帝王心志,只剩下来自灵魂深处的惊悸与对现实的逃避。
他赶走了力主抗金、阻碍他“南巡”的秦嗣源,关押了直言犯谏的李纲,朝廷里那些曾经让他心烦意乱的“忠言”终于少了。
如今环绕在他身边的,是蔡京之子蔡绦、高俅、以及一众更善于揣摩上意、报喜不报忧的佞幸之臣。
“陛下,江南急报,星火贼陈墨,于江宁大阅兵马,沿江营寨连绵百里,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一名御史战战兢兢地禀报。
周喆眼皮都没抬,只是烦躁地挥了挥手:“又是陈墨……划江而治的国书,送过去几回了?”
“回陛下,已遣使三回,携重礼,许以王爵……皆被那陈墨逐回,言辞……甚为不恭。”高俅低声回答。
“不恭?他想怎样?难道还想让朕把这江山,拱手让给他不成?”周喆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带着色厉内荏的颤抖。
他怕金人,如今,也开始深深恐惧那个在南方迅速崛起的“同族”。
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金人如狼,陈墨如虎,他这个天子,竟被困在汴京这座华丽的囚笼里,进退维谷。
“罢了……罢了……”周喆颓然躺倒,仿佛用尽了力气:“只要他不渡江……由他去吧。朕……朕累了。”
周喆彻底摆烂了。既然无法解决,那就选择无视。他将朝政更多地丢给那些“懂事”的臣子,自己则越发沉湎于书画、珍玩,以及后宫不断搜罗来的温柔乡中,企图在醇酒美人的麻醉里,忘却窗外那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朝廷上下,眼见天子如此,有志者心寒,投机者狂欢,贪墨横行,政事废弛,汴京城竟呈现出一种末日将至前的畸型繁荣。
与此同时,曾被寄予“以盗制虏”厚望的梁山军,在滑州惨败、损失折将后,残部退回京东路休整,处境也愈发尴尬凄惨。
朝廷的封赏终于下来,却充满了刻意的分化与羞辱。
关胜、呼延灼等原本就有官身或出身较好的头领,得了些虚衔和微薄赏赐;而宋江、吴用、以及阮氏兄弟、李俊等出身草莽的核心头领,封赏要么低得可怜,要么干脆没有。
更让梁山众人心寒的是,朝廷以“补充各军损耗”为名,开始明目张胆地瓜分梁山兵马。
精锐的马军被西军残余部队要走,善战的水军被调入淮河水师打散编制,剩下的步卒也被各路留守司挑挑拣拣。
曾经同生共死的梁山兄弟,被强行拆散,安插到不同部队,受尽原有官军的白眼和排挤。
“哥哥!这朝廷……这朝廷分明是要卸磨杀驴!”病尉迟孙立握着拳头,眼含热泪。
宋江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背脊佝偻,往日的“呼保义”豪情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灰败。他仍然试图维持:“诸位兄弟……稍安勿躁,朝廷……朝廷或许有朝廷的难处……”
然而,更大的厄运很快降临。
高俅等人岂会忘记当年征讨梁山时屡战屡败的耻辱?又岂会放过宋江这些让他们颜面扫地的“贼寇”?
很快,几杯御酒,几道看似嘉奖的密旨,分别送到了宋江、吴用、以及几个对高俅得罪最深的中层头领手中。
结局,与另一个时空的轨迹惊人地相似,却又更加仓促和冰冷。
宋江、卢俊义(虽得封赏亦被猜忌)先后“暴病”身亡,吴用与花荣在宋江墓前悲愤自缢。
阮氏兄弟欲反,却因部下已被拆散而势单力薄,被早有准备的官军围攻,力战而死。
曾经纵横山东、震动京畿的梁山泊“好汉”,就此风流云散,分崩离析,淹没在武朝腐朽泥潭的最后漩涡里,未能掀起半分应有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