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楼下新搬来的独居老人投诉,说我每天半夜磨刀,吵得他睡不着。
可我从没有磨刀的习惯。
为了自证清白,我在卧室装了监控。
监控显示,每到凌晨三点,我确实会从床上坐起,面无表情地走到厨房,拿起刀在磨刀石上研磨,持续整整一个小时。
可我对此毫无记忆。
直到我在床底最深处,摸到一把生锈的、缠着女人长发的旧剪刀,和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泛黄纸条——那是我的生辰。
而楼下那位投诉我的老人,三十年前是这栋楼的凶案侦查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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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老楼隔音不好,隔壁夫妻吵架、楼上小孩跑跳、甚至对门开关门的吱呀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我习惯了,用降噪耳机把自己裹进一个人的世界里。直到那个阴沉沉的下午,门被敲响。
门外站着楼下那位独居的秦大爷。他退休前好像是公家的人,具体做什么不清楚,总是穿着一丝不苟的旧中山装,背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得不像个老人。他很少跟人打交道,见面只是略一点头。此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眉头微微蹙着,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
“小陈,”他开口,声音干涩平稳,“跟你反映个情况。最近半个月,每天凌晨三点左右,你家里会传出非常清晰的磨刀声,规律,持续,大概一个小时。严重影响休息。”
我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磨刀声?我?秦大爷,您是不是听错了?我从来没磨过刀啊。” 我厨房里只有一把最普通的不锈钢菜刀,钝了都是直接换新的。
秦大爷的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像在审视什么。那目光让我有些不自在。“不会错,”他语气肯定,“声音来源就是你的卧室正下方,也就是我的天花板。那种石材摩擦金属的声音,很有特点。而且,时间非常准,三点开始,四点结束。”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睡眠浅,对声音敏感。这声音……让我很不舒服。希望你处理一下。”
我完全懵了,只能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秦大爷,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晚上睡得很沉,从来没听见什么声音……是不是水管?或者别的什么……”
“不是水管。”秦大爷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是磨刀。你自查一下吧。” 说完,他点了点头,转身下楼,步态依然稳健,却给我留下一个沉甸甸的、充满疑虑的背影。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心里有点发毛。秦大爷不像在胡说,他那样子太笃定了。可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梦游?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没听说过自己有这毛病。
接下来的两天,我特意留心。晚上早早躺下,努力保持清醒。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远处马路传来的模糊车声。我睁着眼等到快三点,眼皮开始打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一觉到天亮,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但第三天早上,我开门时发现门口地上放着一个折叠起来的纸条。捡起来打开,上面是力透纸背的钢笔字:“昨夜三点零五分至四点零七分,磨刀声依旧。请重视。” 没有落款。
是秦大爷。他居然记录了时间,精确到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如果秦大爷没撒谎,那就是我真的在梦游磨刀?可我自己为什么毫无知觉?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件事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白天工作都心神不宁。同事看我脸色不好,问我是不是没睡好,我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说我觉得自己可能每天半夜起来磨刀?谁信?
不行,必须弄清楚。
我在网上买了一个小型监控摄像头,带夜视和移动侦测功能。收到货那天晚上,我仔细研究了一下,把它安装在卧室墙角,正对着我的床和卧室门口,也能瞥见通往厨房的过道一角。设置好手机连接,打开移动侦测录像。我要看看,凌晨三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做完这些,已经快十二点了。我躺上床,心里七上八下,既害怕看到什么,又迫切想知道真相。也许真是秦大爷听错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声音?我闭上眼睛,祈祷一夜无事。
可能因为心里有事,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手机在枕边“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监控App的提醒:“检测到移动!”
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心脏狂跳。抓过手机,屏幕上是夜视模式下绿幽幽的监控画面。时间显示:03:00:22。
画面里,我的床铺有了动静。
被子被掀开,一个人影坐了起来。是我。穿着睡觉时的t恤短裤。但动作有些僵硬,不像平时那样自然。
“我”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低着头,像是在发呆。过了大概十几秒,“我”缓缓站起身,转过身,面向卧室门的方向。夜视模式下,“我”的脸是一片模糊的灰绿色,看不清表情,但那种直挺挺的、毫无活气的站立姿势,让我头皮发麻。
然后,“我”迈开了步子。动作平稳,甚至可以说有些刻板,一步一步,走向卧室门口,消失在画面边缘。摄像头拍到了“我”经过过道时一晃而过的侧影。
我屏住呼吸,手指冰凉。监控是分镜头的,我颤抖着切换到连接在厨房那个简易传感器上的音频接收模式(我只在卧室装了摄像头,但买设备时附送了个带麦克风的小传感器,我顺手放厨房窗台上了)。
先是一段寂静。然后,一阵非常清晰的、富有节奏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了出来:
“噌……噌……噌……”
缓慢,平稳,一下,又一下。是坚硬的石材与金属摩擦特有的声音。单调,重复,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透过电子设备传来,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冰冷质感。
就是磨刀声!
音频旁边有微弱的环境音可视化波纹,随着那“噌噌”声规律地起伏。我眼睁睁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秒一秒跳动。磨刀声持续着,不紧不慢,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
我浑身发冷,如坠冰窟。真的是我!我真的在梦游磨刀!可这是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磨刀?磨什么刀?
我想冲出去看看,想大喊一声打断“自己”,但身体却像被冻住了,动弹不得。恐惧攥紧了我的心脏,那规律传来的磨刀声,像一下下凿在我的神经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磨刀声毫无预兆地停下了。
接着,音频里传来轻轻的水流声(大概是在冲洗?),然后是极轻微的放置东西的磕碰声。再然后,是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监控画面里,“我”的身影再次出现,从过道走回卧室。步伐依旧平稳刻板。“我”走到床边,坐下,躺下,拉过被子盖好。整个过程中,脸部始终朝着天花板方向,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左右张望,安静得像个被精准操控的人偶。
之后,画面恢复静止,只有时间在无声流逝。我瘫软在床上,内衣已经被冷汗浸透,粘腻冰凉。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屏幕早已自动变暗。
我真的,在梦游。
我请了假,去看了医生。神经内科,心理科,能挂的号都挂了。检查做了一堆,脑电图、多导睡眠监测……结果都显示正常。没有癫痫样放电,没有明显的睡眠结构异常。医生听着我的描述,眉头紧锁,最后也只是说可能是精神压力导致的偶发梦游症,建议放松心情,避免过度疲劳,睡前可以做些舒缓运动,并叮嘱注意居家安全,把刀具收好。
我把家里所有带刃的东西——菜刀、水果刀、剪刀、甚至拆快递的美工刀片——统统锁进了客厅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钥匙藏到冰箱顶上。秦大爷那边,我只好硬着头皮再次道歉,说可能真是我自己没意识到的毛病,已经看了医生,也收好了刀具,保证不会再吵到他。秦大爷听完,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欲言又止,最后只“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我稍微松了口气,以为这样总该没事了。锁都锁了,我总不能徒手磨指甲吧?
安稳度过了两天。第三天半夜,手机又震了。
我猛地抓过来,时间是03:00:15。监控画面里,“我”再次准时坐起,动作僵硬如故。下床,走向门口。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刀具都锁了,你还去干嘛?
“我”的身影消失在画面外。我赶紧切换到音频。
寂静。
几秒钟后。
“噌……噌……噌……”
磨刀声!再次响起!清晰,平稳,一模一样!
我脑袋“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怎么可能?!刀都锁起来了!这声音是哪里来的?!
恐惧瞬间升级为一种毛骨悚然的惊骇。我再也忍不住,一股热血冲上头,我掀开被子,赤着脚,猛地冲出了卧室!
我要亲眼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道里没开灯,只有客厅窗户透进来一点惨淡的月光。我蹑手蹑脚,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磨刀声是从厨房传来的,一下,又一下,在寂静中格外瘆人。
我屏住呼吸,挪到厨房门口,小心翼翼地向里望去。
月光勉强照亮厨房一角。洗碗池边,一个人背对着我,微微佝偻着腰,站在那里。
是我的背影。
“我”的右手在身前规律地动着,伴随着那持续不断的“噌噌”声。而在“我”面前的洗碗池台面上,根本没有什么磨刀石,也没有什么菜刀!
“我”的手里,空无一物。只是右手虚握着,做出抓握刀柄的姿势,小臂来回匀速移动,仿佛手里真的有一把刀,在一块看不见的磨刀石上反复研磨。
“我”磨的,是一把“空气刀”。
月光照在“我”的侧脸上,那张我熟悉无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似乎是半睁着的,但眼神空洞,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
眼前的景象比看到我真在磨刀还要恐怖百倍!这种对着虚空、全神贯注进行无实物磨砺的诡异行为,让我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我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慌忙扶住了门框,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磨刀声,戛然而止。
厨房里那个“我”,动作停住了。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头。
那双空洞的、没有焦点的眼睛,准确无误地,望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月光下,我和“我自己”对视着。
“我”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我”转回头,放下虚握的右手,像完成了一项重要工作般,姿势重新变得平直。接着,“我”迈开步子,平稳地、无声地从我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弱的、凉飕飕的空气流动,走回了卧室。
我僵在原地,像一尊石雕,直到听见卧室传来窸窣的躺下声。冰冷的汗水浸透了我的睡衣,夜风吹过,我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不是梦游症那么简单。绝对不是。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魂不守舍。秦大爷的纸条又出现了,这次只有两个字:“依旧。”
我把纸条揉成一团,巨大的无助和恐惧几乎将我淹没。看医生没用,锁刀没用,这诡异的现象像附骨之疽,而我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
必须找到根源。这房子是我租的,搬来不到一年。在这之前呢?会不会是房子的问题?或者……是我的问题?
一个疯狂的念头冒出来。那个“我”磨刀的动作如此熟练,对象却是空气。是不是在“我”的潜意识里,或者在这房子的某个地方,真的存在着那么一把需要被反复打磨的“刀”?一把我看不见,但“另一个我”却认为存在的刀?
我开始了近乎偏执的搜寻。从客厅开始,每一个角落,每一件旧家具的缝隙,橱柜的顶部,沙发的底部……我像侦探一样仔细检查,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痕迹。灰尘弄得我满身满脸,但我顾不上。
一无所获。
最后,我站在卧室里,目光落在了我的床上。这是房间里最大件的家具,也是我每晚失去意识、变成“磨刀人”的地方。床底……我从未彻底打扫过床底。
我趴在地上,用手电筒照进去。床下空间不大,堆着两个收纳箱,还有一些随手塞进去的杂物,积了厚厚一层灰。我费力地把收纳箱拖出来,灰尘扑面而来,呛得我连连咳嗽。然后,我伸长了手臂,用手在深处摸索。
灰尘,蛛网,一个丢失已久的袜子,一个空矿泉水瓶……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手臂也酸麻不堪的时候,指尖突然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冰凉的东西。
不是塑料,也不是常见的金属。触感粗糙,带着锈蚀的颗粒感,形状有些狭长。
我的心猛地一跳,不顾灰尘,又往里探了探,终于抓住了那个东西,把它拖了出来。
那是一把剪刀。
不是现代的不锈钢剪刀,而是很老式的,铁质的,黑色,但布满了暗红色的锈迹。剪刀很大,比普通家用剪刀长出一截,刀身厚重,尖端已经有些钝了。样式古老,像是几十年前,甚至更早时候的东西。
而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剪刀的两个握环里,以及刀身结合处的轴心,都密密地、杂乱地缠绕着长长的头发。头发是黑色的,但毫无光泽,干枯黯淡,有些地方还打着死结,沾着灰尘和可疑的暗色污渍。这显然不是不小心卷进去的,而是被人刻意、甚至带着某种恨意缠绕上去的。
剪刀下面,还压着一张对折的、边缘已经破损的泛黄纸条。
我颤抖着,捡起那张纸条,小心翼翼地打开。
纸很脆,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竖排的小字,墨迹陈旧:
“怨结发,锈蚀心,夜夜磨砺待破阴。”
下面是更小的一行字,像是一个生辰八字:
“甲戌 癸酉 丁卯 辛亥”
我对八字没什么研究,但那年份……我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打开一个排盘软件(之前好奇下载的),把自己的阳历生日输了进去。
换算出的农历生辰,赫然正是:甲戌年、癸酉月、丁卯日、辛亥时。
一字不差。
是我的生辰八字。
写在这把缠着女人头发、锈迹斑斑的诡异旧剪刀下面。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原来……原来“我”每夜磨砺的,不是空气,是这把剪刀!这把不知从何而来、写着我的生辰、缠着陌生女人头发的凶器!它就藏在我的床下,在我毫无知觉的睡梦中,召唤着“我”,去进行那无休止的、徒劳的研磨!
为什么?是谁放的?这剪刀是什么?那头发又是谁的?
极致的恐惧过后,是一种冰冷的、破罐破摔的冲动。我要去找秦大爷。他一定知道什么!他那笃定的态度,他记录时间的精确,他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他绝不是仅仅因为被吵到!
我握着那把冰冷刺骨的旧剪刀和泛黄的纸条,冲下楼,用力敲响了秦大爷家的门。
敲了很久,里面才传来缓慢的脚步声。门开了,秦大爷站在门口,还是那身旧中山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到我手里的东西时,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秦大爷……”我的声音嘶哑干涩,举起手里的剪刀和纸条,“我找到了……在我床底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秦大爷沉默着,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把缠着头发的剪刀上,眼神里翻涌着极为复杂的东西,有沉重,有追忆,还有一丝……了然。他让开了门,“进来吧。”
他的屋子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一丝不苟,有一种近乎 sterile 的冷清感。他在旧沙发坐下,示意我也坐。
“我退休前,”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是市局法医。干了三十多年。”
我屏住呼吸。
“大概是三十二年前,”他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时光,“这栋楼,出过一件事。不是你这户,是顶楼,当时也是租给了一个外地来的年轻女人。独居。”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后来,她失踪了。很久没见人,邻居报警。门是反锁的,没有强行闯入痕迹。最后是在她自己房间的床底下……找到的。”
我的后背窜上一股凉气。
“人已经没了。现场……有些特别。”秦大爷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语速慢了下来,“没有明显外伤,但死因明确。她的一把旧剪刀,很大,是她裁缝用的,缠满了她自己的长发,就放在身边。真正致命的,是一张符,和她生辰八字的纸条,一起被缝进了她贴身衣服的心口位置。一种……很阴毒的做法。”
我低头看着手里缠着头发的剪刀,胃里一阵翻搅。
“案子当时定性为自杀,但疑点很多,尤其是那种手法,不像普通人能做到的。后来也不了了之。”秦大爷看着我,“那房子空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后来重新装修,间隔变动,你现在的卧室位置……大概就是原来那间房的一部分。”
他指了指我手里的剪刀:“你这把,虽然锈得厉害,但样式……很像当年现场提到的那把。还有这头发,”他眼神锐利,“当年那女孩,就是一头很长的黑发。”
“可这上面是我的八字!”我声音发颤,“为什么是我的八字?我跟那件事毫无关系!我搬来还不到一年!”
秦大爷沉默了片刻。“那种阴毒法子,目的是镇魂、锁怨,让死者不得超生,甚至……转移孽债或者怨念。八字是关键。要么是死者自己的,要么……”他看向我,目光如炬,“是施术者想要转移、或者嫁祸对象的。”
“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有没有人特别清楚你的生辰?”
我茫然摇头。我一个普通上班族,能得罪谁?生辰也只有家里至亲才知道……
忽然,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去年老家拆迁,一些陈年旧账和亲戚间的龃龉被翻出来,闹得很不愉快。有个远房表舅,性格阴郁,早年好像跟过什么神棍跑过江湖,因为分产不公,曾当众咒骂过我们几家,具体骂的什么记不清了,好像隐隐约约提到过“八字”、“克亲”之类的混账话……当时只当他是胡搅蛮缠,没往心里去。
难道……
秦大爷看我脸色变幻,叹了口气:“如果是被人做了手脚,那东西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你床底。剪刀缠发,锈蚀封怨,夜夜磨砺……这不像是一般的镇物,倒像是一种唤醒,或者……喂养。磨刀声,也许不是在磨利它,而是在用某种方式,激活它,或者让里面的‘东西’熟悉你,靠近你……”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我懂了。每夜那一个小时的“磨砺”,不是我在磨剪刀,而是剪刀里的“东西”,在借助我的身体,熟悉这个环境,熟悉我这个“八字载体”!
所以我才毫无记忆!所以锁刀无用!因为需要被“磨砺”的,根本不是实体刀,而是这把锈蚀的、缠着枉死女人头发的凶物!它的目标,是我!
“我……我该怎么办?”我六神无主,巨大的恐惧几乎将我吞噬。
秦大爷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很旧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线装笔记本,翻了翻。“我当年接触过一些这类案子的卷宗,也听老辈人提过些办法。但这种东西,一旦被唤醒,很难彻底送走。尤其是已经和你产生了这种…… nightly connection。”
他找出一张便签,写了几行字:“找个阳气最盛的正午,用新买的、未沾过血的杀猪刀(屠夫煞气重),把这剪刀和纸条,连同包裹它们的崭新红布,一起沉到流动的活水深处。记住,整个过程不要回头,不要说话。回来后,把床彻底烧掉,搬家,越远越好。在这之前……”
他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看起来有些年岁的黄铜铃铛,递给我:“睡觉时,放在枕头下面。或许能让你睡得沉一点,少受些干扰。但治标不治本,根源在那把剪刀。”
我接过铃铛,冰凉沉重,像抓住一根微不足道的稻草。
“秦大爷,您为什么帮我?您好像……对这些很了解?”
秦大爷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苦涩的表情。“当年那个女孩的案子,我一直觉得有蹊跷,但没能查下去。后来也陆陆续续,听说过这栋楼一些别的……怪事。你这情况,让我想起了很多。可能……也是一种职业病吧。” 他摆了摆手,不愿再多说。
我千恩万谢地离开,回到自己房间,看着手里那把锈剪刀和铜铃铛,感觉像做了一场荒诞恐怖的噩梦。但剪刀的冰冷触感和纸条上刺眼的八字,又无比真实。
我按照秦大爷说的,先把铜铃铛塞到枕头下。然后把剪刀和纸条用一块从没穿过的新红t恤仔细包好,锁进客厅那个原本放刀的抽屉,和真正的刀具锁在一起。做完这些,我才稍微感到一丝虚脱般的松懈。
白天还好,一到夜晚,恐惧就如影随形。我睁着眼,不敢睡,耳朵竖着,捕捉任何细微声响。枕头下的铜铃铛偶尔会随着我的翻身发出极轻微的“叮”声,在这死寂中格外清晰。
磨刀声没有再响起。
是铃铛起作用了?还是因为我找到了剪刀,惊动了什么?
第三天,第四天……依旧安静。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一切真的结束了?那把剪刀被红布包着,锁在抽屉里,是不是就没事了?
第五天晚上,我实在太疲惫了,连日的恐惧和失眠让我精神濒临崩溃。迷迷糊糊间,我竟然睡着了。
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
直到,我被一阵声音吵醒。
不是磨刀声。
是一种更细微的,更令人牙酸的……
“嚓……嚓……嚓……”
像是……剪东西的声音。
非常慢,非常钝,带着一种锈铁摩擦的滞涩感。一下,又一下,坚韧地、不懈地,切割着什么柔软的东西。
声音的来源……很近。
好像……就在我的卧室里。
就在我的床边。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炸立,血液倒流!我想动,想睁眼,想尖叫,但身体像是被无数道冰冷的铁链锁死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只有耳朵,无比清晰地接收着那恐怖的声响。
“嚓……嚓……”
钝锈的剪刀,切割着无形之物。
而在那规律的、令人发疯的剪切声间隙,我仿佛听到,枕头下面,那个黄铜铃铛,正在疯狂地、无声地震动。
震得我后脑勺发麻。
而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床边地板上,月光照出了一道斜长的、微微晃动的影子。
不是我的。
那影子的手中,握着一把巨大的、张开着的、剪口参差不齐的剪刀轮廓。